柯茉绵这几天没有睡过好觉,因为戒毒引发了身体功能絮乱,她很难入睡,实际上她已是疲惫不堪。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和屏幕上的痛苦表情一比,就显得她有些冷酷无情。

“婕婕,傻愣着干嘛呢,快进来。”蒋士铨一直按着电梯门开启的按键。

睡吧,再不好的事情也会因为新一天的朝阳而过去的。

“你回来了?”她懒洋洋地起身,对柯荣成露了个妩媚的笑。

“你才十八岁。”

任月蓉知道阿绵说的话只是在自欺欺人,她是知道的,以后,她都不会再有妈妈了。低头吻着她的发迹,淡淡地说:“阿绵,以后还有爸爸和士铨呢,你要听他们的话,还有啊……”

柯茉绵摇着头,低声啜泣:“妈妈,我不听,我不听,我只听你的话……”

“傻瓜,”任月蓉擦去柯茉绵的眼泪,她还在笑,声音听上去已有了明显的哭腔,“你以后可是荣成集团的总裁,哪有这么任性的总裁?”

“我不要做总裁……”她只想妈妈能留下来,陪自己走完剩下的路。

“唉,”任月蓉轻轻叹气,“阿绵,你爸爸一直拿接班人的标准培养你,我很后悔让他从小对你要求那么严格,你好像很少有快乐的时候,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带你出门?那年你才四五岁呢,总是紧张兮兮地往身后看,然后皱着眉头告诉我快走,后面有记者跟着。是我让你有太多的压力,也是我让你过早地走进一个不属于你的世界。”

“妈妈,不是这样的,是你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好多美好的事物,你说的那些我都不记得了,我一直很喜欢和妈妈在一起。”

“别喜欢和妈妈在一起……妈妈总有一天要离开你的。”任月蓉的声音越说越低。

柯茉绵摇头,话语听上去像是哀求:“不会的,妈妈你说过要看着阿绵结婚,要给阿绵抱孩子,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呢?”

“所以,阿绵不可以学妈妈哦。”任月蓉亲昵地碰了碰柯茉绵的鼻尖,不经意间一滴泪也跟着落在了柯茉绵的脸上,她望着妈妈,眼泪终于崩溃决堤。

“大骗子。”柯茉绵退出妈妈的怀抱,颓然地起身,还没站直又倒在了地板上。

任月蓉条件反射地要从床上坐起扶起她,可她一丝撑起身子的力气都没有,有些无奈地看着阿绵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柯茉绵回过来望着妈妈,目光里似乎带着哀怨,眼泪不断冲刷着她的脸。

阿绵,别怪妈妈,以后的路,你得学会独自从摔倒的地方站起来。

大脑中的某个位置在不断发射信号,当任月蓉真正接收到这条讯息的时候,她竟发现自己也不是那么害怕了。

疼吗?很疼,那种疼痛和之前的全然不一样,如果说之前的疼痛过后,等待她的是虚脱,那这次,等待她的将是死亡。

“妈妈,妈妈,你怎么了?”柯茉绵奔过去给妈妈戴上氧气罩,任月蓉要去拉她的手,柯茉绵紧紧扣住,“我去找护士,妈妈,你等我。”

柯茉绵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佣人们都各自回房睡了,她去二楼的客房找护士,直接开门进去,房间里黑洞洞的一片,床上没有人,她慌了神,第一反应就是去找爸爸。

主卧室在二楼走廊的最深处,她疾奔过去,伴着她的喘息声,还有另一种声音被寂静的黑暗无限放大。

“荣成…轻一点…轻一点,嗯……”

柯茉绵在门口停了下来,她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她的手握成拳头,垂在身体两侧不住地颤抖。

“啊…啊……”女人迷乱的呻吟声从那扇门的背后传了出来。

柯茉绵的呼吸愈见沉重,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事实已经呼之欲出,可我们总是不甘心,宁愿相信这只是个误会。她也希望这是个误会,轻轻按下门把,门没锁,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所有的痛苦、绝望在那一霎那从门缝里钻了出来,硬生生地折磨着她。

那个叫做魏音的护士,和她最敬重的父亲在属于她母亲的床上纠缠。薄被遮不住她丰腴的身体,昏黄的灯光下,她的双峰随着柯荣成的动作快速颤动,柯茉绵的大脑一片空白,有个声音嘶声力竭地喊着:快跑!逃开这个肮脏的地方。

柯茉绵照做了,她回到了妈妈的病房,边喘气边握住妈妈的手。

“阿绵,别走。”任月蓉艰难地说道,她知道自己的力气快用尽了,可她还想再看看阿绵。

“不走,妈妈,我不走,你也别走。”柯茉绵接近疯狂地吻着妈妈的手,上面的每一寸都不放过。

“阿绵,我好痛,我要走了。”任月蓉发出痛苦地哀嚎声,她一次次地呼唤着柯茉绵,她的意识在一点点地淡下去,可她还记得阿绵的样子。

“妈妈…妈妈…”柯茉绵抱住妈妈,不知所措地哀求妈妈别走,妈妈的哀嚎声和刚刚听见的呻吟声穿插在一起,痛得柯茉绵用尽了力气大叫。

“妈妈,你再看看我,你看看阿绵。秦姨!来人啊!快来人啊……”

寂静的深夜,柯茉绵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柯家大宅里无尽回响。

“妈妈…妈妈……”

方清妤又一次被阿绵的梦呓声惊醒,她打开床头灯,柯茉绵立即睁开了眼睛坐起,她惊慌地下床拉开抽屉,手颤抖着四下翻找。

“阿绵,你在找什么?”方清妤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动作,没来由的难受。

“没有……”柯茉绵掩面坐在地板上痛哭,她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她只是习惯了,她好像一直在这个世界上漫无目的地寻找着什么。

戒不掉的是心瘾……阿四的话在方清妤的耳边回响,阿绵习惯了海洛因的存在,习惯了由它来为自己心里的伤口止痛。

方清妤想为她疗伤,却又不知道从何做起,她好心疼阿绵,什么时候那些痛苦已经能转移到自己的身上了?

也好,方清妤想,是不是这样阿绵就能痛得少一点?

她蹲下来,努力在柯茉绵的面前露出微笑,然后仔细擦干净她的脸,紧紧地拥住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唉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那就姑娘们自个儿随便说吧

关于阿绵妈妈忽然好转是回光返照的现象~还有就是有没有发现这间病房就是后来阿绵的房间呢~

☆、第二十章

柯茉绵陷在方清妤的怀里,她身上的味道让她又回到了妈妈走的那晚,所有的画面再次在脑海里闪现,然后她看见自己吻了妈妈的唇,父亲难以置信,那女人目瞪口呆,只有她停止了呼吸的妈妈还安详地躺在大床上,微笑着接受了她的动作。

她花了五年的时间都没有想清楚,那时当着他们的面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不配爱她,从今以后只能由我来爱她。”十三岁的柯茉绵冷静得让人感到害怕,她觉得爸爸和魏音能听出这句话里的嘲讽,但他们不会当着她的面承认自己有多么无耻,如果他们知道无耻这个词的含义,也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了。

方清妤好声劝慰着她,可柯茉绵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她已经被她身上的味道迷晕了头脑。妈妈被人抬出房间的那一天,她发疯似的把妈妈用剩的半瓶香水全洒在房间里,闭上眼睛,她闻着香味骗自己妈妈还没有走。

睁开眼,房间里依然只有她一个人,柯茉绵躺在大床上抱着妈妈的枕头失声痛哭,可那只是一个冷冰冰的枕头,就好像柯茉绵用了四年妈妈最喜欢的香水,也说服不了自己妈妈还陪在她身边。

那是她为妈妈唯一哭的一次,妈妈要她坚强,她便一定会坚强地生活下去。那个女人来了柯家,有了爸爸的孩子,取代了柯太太的位置,从头到尾,柯茉绵只是冷冷地旁观,但她的心在痛。所有人都可以在事情结束后展开自己新的生活,可是柯茉绵不能,她发现无论怎样努力,她还是停留在十三岁的那天。

她搬到了妈妈养病的房间,收集了所有和妈妈有关的电视电影,她拒绝上课,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那些视频。

蒋士婕来劝,蒋士铨来劝,最后柯荣成来劝,魏音假惺惺地也来劝,柯茉绵直接让她滚出去,柯荣成见她的精神状况越来越差,把她送到了美国上学,柯茉绵没有拒绝,因为她讨厌这个家,这个已经不能让她有任何眷恋的家。

她抽烟,酗酒,哪怕是吸毒……那一晚始终是一个魔咒,如影随形地跟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