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忻卉到了此刻,终于忍不住彻底投降:“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把我带到这里来,表现得这么好,就是为了占我便宜吗?”

那根本就是在赤裸裸地暗示她:“二少奶奶,二少爷病了,你要好好照顾他啊。”

段轻哲和白忻卉带着孩子,回到了他们原先居住的西郊别墅。那里早已有人迎接,阿延的房间一早就收拾好了,为了方便他生活,特意安排在了楼下。段轻哲怕他一个人晚上睡觉不踏实,也就把自己的房间移到了楼下的客房,就在阿延对面住下。

在进门的时候,秦墨快走了两步,带着白忻卉率先闪进了那个门。而段轻哲则在后面,隔了几秒后才和梁婠婠一同进入。

梁婠婠拿起面前的乌龙茶,慢慢喝了一口。不知道为什么,白忻卉觉得她喝茶的样子似曾相识,举手投足间总给人一种熟悉的感觉。她仔细想了想,突然明白了过来。梁婠婠喝茶的动作神情和段轻哲很像,不知道是她刻意模仿对方,还是因为他们两人在一起时间久了,已经慢慢地被彼此同化了。

秦墨随意地翻着文件,不时和她说上几句,梁婠婠的脸上一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目光落在那几份文件上,仿佛其他人都与她无关似的。她只是来工作的,她的注意力只放在工作上,面对前男友曾经的妻子,她完全可以做到云淡风轻视而不见。

时隔几年之后,她重新回到这里,却突然想起了当年的这番话。并且深刻地觉得,自己此刻就像当年那个朋友一样,正身处一个热闹却令人觉得充满寒意的环境中。

段轻哲说到这里,脸上现出了几分疲倦地神色。恰在此时,白忻卉的肚子突然响了起来。虽然不太大,但在空旷而安静的屋子里,那一连串的声音听上去却是格外清晰。

屋里的两人起先都愣了一下,等过了几秒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段轻哲首先忍不住苦笑了起来:“看来你是饿了,我来找找这里有没有吃的东西。不然就叫外卖吧?”

白忻卉出来得太急,没顾得上吃早饭,这会儿出了个大头,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立即就有些恼羞成怒起来,撇着嘴巴抱怨道:“你还笑得出来,还吃得下东西,现在有人死了,你不觉得心不安吗?”

“人不是我杀的,是不是为我而死现在也说不好。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好心不安的,我唯一觉得的就是有些遗憾,也有些抱歉,如果昨天我离开她家晚一点的话,或许她就不会死了。不过……”

“不过什么?”

段轻哲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往厨房里走去。白忻卉默默地坐在沙发里发了一会儿呆,想起他没回答自己的问题,就追着进了厨房。

她一进厨房,就见段轻哲正站在冰箱前沉思。冰箱门大开着,她凑过去一看,里面除了一盒蛋、两片火腿外,似乎没什么别的东西。

段轻哲把那两样东西拿出来,扭头问道:“吃饭还是吃面?我手艺不太好,你要不想吃的话,我就叫外卖过来。”

白忻卉从他手里接过那两样东西,就开始找锅子:“算了,随便做点凑合一下吧。我看你现在也没什么胃口,就是家里没什么蔬菜,怕你吃不惯。”

“没关系,现在这种情况,不是挑嘴的时候。有一句很矫情的话怎么说来着?你所浪费的今天,

是昨天死去的人奢望的明天。听着有点想掉皮疙瘩,仔细想想倒也有点道理。”

白忻卉一面听着他的话,一面从墙上取下围裙系在身上,熟练地开始打蛋热油锅。她在美国的时候没怎么做过饭,偶尔肚子饿了又不想出去吃的话,就炒个蛋对付一下。所以这些年来,她其他手艺不咋的,炒蛋还是做得相当不错的。

段轻哲在旁边忙着淘米,看到白忻卉熟练的手法后,忍不住点评道:“都说留学生最喜欢跟两样东西过不去,蛋和番茄,不是番茄炒蛋,就是番茄蛋光汤。水平高一点的还能炖个蛋什么的,水平次一点的炖出来的蛋跟火星表面似的,到处都是孔,口感味道都不咋的。你会做炖蛋吗?”

“说实话,不太会。我就是那种炖出来的蛋到处都是孔,跟火星表面似的。你会吗?”

“下次炖之前,记得在碗上扣一个盘子,这样炖出来的蛋,就不会有孔了。”

白忻卉听了这话,眼睛瞬间瞪得老大:“你,你会做菜?”

“不太会,听常姐说的。”

“我想也是,看你也不像是会下厨的人。”

厨房里的气氛一时变得很好,两个人边做菜边说笑,似乎把之前的不愉快都暂时抛到了脑后。段轻哲将米淘完后,加上清水,插上电源开始煮饭。白忻卉也很快就炒好了蛋,又顺带着把那两片火腿给两面煎了一下,然后出锅装盘,一起端到餐厅里开饭。

桌子上一共只有四个碗,两个装米饭的碗,还有一碟炒蛋一碟煎火腿。白忻卉和段轻哲面对面地在餐桌上坐下,开始吃午饭。

这种感觉有些怪异,曾几何时他们也是这样,面对面地坐着吃饭,彼此没什么话要说,餐厅里安静地只剩他们的呼吸声和咀嚼食物的声音。那时候他们的面前摆的远远不止这两道菜,基本上每餐都有五菜一汤的标准。这还算是非常节俭的标准了,即便段轻哲以无欲无求出名,他们段家人吃饭的时候,餐桌上也要满得琳琅满目才是。

这叫什么?用南方人的话来说,这就叫派头。代表了他们的身份与地位,即便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这种待遇也是不能减少的。

那时候的他们,吃着山珍海味、顶极食材,明明生活富足奢侈,却感受不到一点爱的味道。远不如今天这样坐着,虽是粗茶淡饭,食物少得可怜,两人却因为心系彼此,而更觉食物香甜。

所以说,吃也是一门艺术,与人的情绪息息相关。心情好的时候,食糠咽菜也觉得幸福,心情差的时候,鲍参翅肚都觉得无味。

白忻卉一下子又觉得,自己真是个幸福的女人,如果太贪心的话,或许连现在的幸福也保不住。人生总有那么多的不如意,哪能事事都随自己的心,如果一有不如意便放弃经营感情的话,也许到死也找不到真心完美的人。

她一面吃饭一面偷看对面的段轻哲,就像少女第一次和心仪的男生约会一般,越看越觉得满意。到最后连她自己都有点受不了,觉得花痴过了头,才强压下了目光,安静地把饭吃完。

吃过饭后,段轻哲便想要上楼去休息。他昨天折腾了一晚,基本没有合过眼,这会儿就有些撑不住了。白忻卉却还惦记着吃饭前没说完的话题,扯着他不放:“你刚刚的话什么意思,说完了再去睡?”

“什么话?”

“你说如果你晚一点走的话,梁婠婠就不会死了。之后你又说了句‘不过’,不过什么呢?”

段轻哲帮着她把碗筷收拾到厨房,不太熟练地开水龙头洗碗,边洗边说道:“我想说,就算我昨晚晚点走,救了她一命,也不代表她就能逃过一劫。除非她已经意识到有人要杀她,否则在现有的情况下,她想活下来很难。那个杀她的人是精心策划的,并不是一时兴起。我托警局的朋友打听过一些情况,现场被处理得相当干净,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可见凶手不是临时起意。杀人的计划是一早就准备好的。在这种敌暗我明的情况下,梁婠婠的处境真的非常不利。”

大白天的,厨房里还亮着灯,明明一片光明的情况下,白忻卉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随即身上一阵发凉,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似的。段轻哲话听上去平和,实际上却很渗人。想像一下,一个人在暗处默默地看着你,处心机率地想要杀了你,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简直就是防不胜防。光想想就能把人活生生给逼疯了。

白忻卉面色惨白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半天后她才回过神来,啰嗦着嘴唇问:“那,你觉得是什么人杀了她,她会有仇家吗?”

“这个不太好说。做律师的,得罪人也是常有的事情。她这几年打官司的经历我也多少听说了一些,你觉得她是那种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不分事非的类型,还是那种会主动同情受害者,即便对方是她当事人的对立面?”

这话真是问得太对了,其实不用想也知道,梁婠婠这样的人,打起官司来会是个什么样的风格。她既然能牺牲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刻意接近段轻哲,只是为了报仇的话。那她打起官司来必定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所谓谁出得起价钱,她就会帮谁,玩弄法律文字游戏,是他们这种人最擅长的把戏。

“所以说,你觉得是她以前的某件案子里吃了亏的人,来向她寻仇了?”

“这倒不好说,不过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她一向是打经济类案件为主,这种案件牵涉的资金很大,律师费一般给得也比较多。但说到底,也不过就是有钱人之间互咬罢了,就算真的有人在某件案子里吃了亏,也不至于要拿她一个辩护律师开刀。杀死梁婠婠的人,要么跟她有深仇大恨,要么就是嫌她挡了自己的路。总之不管是哪一点,那个杀手都是一个有变态倾向的人。”

53阿延的身世

段轻哲下午好好地睡了一觉,一直睡到傍晚才起来。这期间白忻卉一直在忙自己的事情,忙着安抚阿延,解释大清早怎么突然就不见了的原因。忙着跟报社打电话,商量明天加班做采访的事情。后来她又出去了一趟,到附近的超市去买了点菜回来,琢磨着怎么做一顿还算可口的晚饭给段轻哲吃。

虽然他们两人还没有复婚,但这突如其来的磨难却令白忻卉坚定了心情。原本还左右摇摆的心这下子是完全定下来了。她希望能够和这个男人一起迈过这道坎,然后平安幸福地度过下半身。

从她内心深处来讲,她是完全相信段轻哲是无辜的。所以洗清他的嫌疑只是早晚的事情。杀人案不比其他案,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不能随便给人定罪的。更何况段轻哲的身份背景如此特殊,就算警察局真是无脑到要找个人来背黑锅,也不可能找这么个主儿。

一想到这里,白忻卉的心情便好了许多。她一面在厨房里洗洗涮涮,琢磨着能做点什么菜,一面已经开始憧憬未来的婚姻生活。梁婠婠的死从某种方面来讲,令她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虽然为她早逝的生命而感到可惜,但潜意识里,白忻卉其实也是有些许的庆幸的。这个丈夫生命里曾非常重要的女人,就这么消失了,从此再也不会出现,再也不会成为一个障碍。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生活里,多少女人盼着自己男人的白莲花前女友滚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都不要出现。白忻卉虽然心地善良,但遇到这种事情,也不能免俗,一下子就变得现实起来了。

段轻哲起来之后,去浴室里冲了个澡,然后顶着一头半干的头发下楼来厨房找东西吃。随即就看到他的“女人”在里面系着围裙忙得不亦乐乎,突然就有种因祸得福的感觉。

白忻卉本来忙得挺高兴,一看到段轻哲饶有兴致地靠在门边看着自己,不由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讪讪地笑着,指着锅里的炒青菜道:“我随便做的,懒得出门去吃了。你要是想吃什么,自己叫外卖吧。”

“你忍心吗?让你刚从警局回来的丈夫一个人叫外卖,你自己吃香的喝辣的?”

“我这算吃香的喝辣的吗?”白忻卉盯着面前那几碟看上去不太有食欲的东西,再次求证,“你情愿吃这些,也不想要吃外卖?”

段轻哲过来端起两个碟子,边往外走边说道:“你做了,不就是给我吃的吗?难不成你还准备邀请别的男人来,陪你一起把它们消灭掉?我看还是算了,现在的男人嘴都很挑,估计看不上你做的这些。像我这么不挑剔又好脾气的男人,这世上已经不多了。”

白忻卉很少见段轻哲这般臭屁又自恋的样子,听了不禁大为摇头,感叹世道无常人心不古,一向公认的严肃又谨慎的男人,居然也像只花孔雀似的沾沾自喜起来了。

有那么一刹那,白忻卉简直怀疑,警察叔叔是不是对他用了刑,害得他把脑子给搞坏了。

段轻哲依旧面不改色地在厨房和餐厅之间来来回回,端完了菜又去盛饭,然后把筷子调羹之类的东西摆好,请白忻卉出来吃饭。看他那架式,好像那些品相不怎么样的菜,全是出自他之手似的。慷他人之慨时,一点儿也没有不好意思。

白忻卉因为担心自己做的菜味道不咋的,所以也不好意思说他什么,战战兢兢地坐下来一一尝过,确认味道都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之后,脸上的表情才活络了一些。她还是有些担心段轻哲现在的处境,一面吃一面问道:“你还要回警局问话吗?现在他们对你是什么态度,是不是有可能拘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