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蘅秋见战事平息,又担心曾锐金的伤势,而且一会儿离忧教一方与问剑谷、修真三世家的谈判肯定是一番唇枪舌战,自己留下也多有不便,想及此处,便硬拉着陆汐月一同回转莫忧峰去了。

凌一剑忽的狂笑起来,看着清玄摇了摇头,颇有些感叹的道:“清玄啊清玄,我看你是身居高位惯了,现在轮得到你提条件么?不要忘了,你们是惧怕我施展封天神威,不要磨磨蹭蹭了,惹得我不高兴,小心我不认账!”最后一句话说完,已然是得意的大笑起来。

那声音如此的熟悉,曾经无时无刻不回响在她的耳畔,可是哪一次也没有如此悦耳动听,哪一次也没有这一次一样。

可是,那只不过是幻象罢了,那一眼根本不存在什么娇羞,什么温柔,有的只是凛冽的杀气和与生俱来的冷若冰霜。

然而,自己的大弟子为了整个离忧教,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拼死对抗凌一剑,伤重到修为生生降了三重。

他深恨自己是孤儿的事实!他深恨自己就是一个孤儿!恨之入骨!

凌一剑虚浮在半空之中,眼神中方才那股睥睨八方的气势,如今已然烟消云散,他就那样在半空中虚浮着,没有一丝依伴,阳光温柔,清风拂过他如雪的发丝,随着那红色的衣衫轻轻的飘荡着。忽然显得有些孤单与寂寥。

“离忧禁制加持在离忧剑阵里,凌一剑,你便来试试看吧!”曾锐金心如钢铁,冷然的看着这暗红的天空。

他们认得清形势,修真三世家这几轮的攻击不过是虚张声势,并未用尽全力,毕竟他们也对离忧教——这个天下魁首的教门颇为忌惮,便是大举压境,也是留有退路的,如果激怒了离忧教,后果不堪设想,因为即便是联合问剑谷,他们也清清楚楚的知道,离忧教的强大,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因此,他们那番作为,不过是搞出一点动静,让离忧教那些人老成精又强横无比的首座们脸上无光,一个忍不住出来相见,这样才有谈条件的资本。

“纳兰……”林逸之看着这个无比熟悉的身影,只缓缓的叫了一声,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早已热泪盈眶。

“哼,杞难师兄言讲的修身养性四字,怕是你又当做耳旁风了罢?我且问你,你的意思岂不就是我莫忧峰白离木和林逸之两人之中肯定有一个凶手了!”

那么林逸之怎么办?他又将如何自处!

问剑堂要比问道堂的空间大上许多,堂内红漆柱子闪闪发亮,每个柱子上都有铜烛台,铜烛台上拳头粗细的蜡烛将偌大的问剑堂照的通透明亮。

当下,空气为之一紧张,别人倒还自然,只北宫伯玉和上官清廖吓破了鼠胆,北宫伯玉面色发白,嘴唇发干,一声惨叫,跳脚就往回跑,便跑便嚷道:“不好了,我上当了,原来你们离忧教这些人故意把我们诳过来,是要在离忧教范围之外杀人灭口,也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啊!”

下一刻,楚箫的眼睛便再也离不开了那抹跳动的粉色,便是这世间再美的颜色在这粉色身影面前,皆尽黯然起来。

林逸之使劲的甩了甩脑袋,抬头怔怔的看了看天空,这才有些许的情醒。四下里一看,便是连自己也笑了起来。

林逸之一怔,看了看眼前的纳兰。

林逸之说完此句,一阵强烈的疲累感袭上神魂,她再也支持不住,身体摇了三摇,晃了三晃,那兀自支撑身体,被方才神魂深处的冰冷折磨的不堪重负,双腿一软,早已扑倒在地。

悬在半空中的林逸之不等欧阳越收住身形,离忧无极道的心法已然施展开来,半空中身躯猛地像欧阳越的头顶坠去,整个身躯宛如乌龙探海,双拳猛的朝欧阳越的脑袋砸来。

言之凿凿,字字泣血。林逸之的心突然开始迷茫起来,一个是豁然正气,一个是将死这人,其言无假,只是哪个才是真正的道理呢?

更有甚者,挥汗如雨,大口喘气,双腿似灌了铅似得不听使唤,往前每挪一步,那腿上便有一股撕裂的感觉,自下而上,直入神魂。

于是点了点头道:“逸之兄弟如此,这人看来定有不同与旁人之处!”言罢,一道残影已然来在即将关闭的山门之前,大袖一挥,顷刻之间掐出几道金色法诀出来。

“好!——”众人之中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喝彩声不断。这黑衣青年却也不卑不亢,淡然受了这些褒奖。

两人就这样挨得很近,默默的站着,不言不语,林逸之可以清楚的听到这个白衣男子平静的呼吸。

陆无羁说完这话,感觉方才与清玄演的那出戏演的身心疲惫,转身就欲回房休息,可见这小徒弟傻呆呆的站在这里一动不动,心中不由的来气,沉声怒道:“你还杵在这里干嘛?难道还要我恭送与你不成?”

陆无羁当先拿起茶来,冲清玄道:“师兄多日闭关不见,也很少来我莫忧峰,今日前来,小弟仓促了,只有清茶相待!无羁先干为敬!”

陆无羁却是演的一手好戏,斜睨了一眼楚箫,便装出一副大为不解的神色道:“楚箫贤侄,你怎么还在这里未走啊?你言说的事情我已知晓,容我考虑考虑再说。”

陆汐月蓦地说出这话来,女儿心思表露无疑,忽的羞红了脸,只装作认真驾驭飞剑,心中却如撞鹿,兀自跳个不停。

耳边,是这密林中传来的树叶沙响。寂静无比。

悬崖之下,红浪滚滚,无边无际的岩浆红涛,滚滚东逝,默然无声。

“从蛮荒之地逃离之后,五百年来,我东躲西藏,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既怕九天之上那所谓的五大圣兽前来追杀,又怕与四大家族有旧的人前来寻仇,还要日夜忍受九玄寒冰万寒蚀骨之痛,如今又动了真气,现在早已经脉尽断,身躯残破不堪,怕是不成了。”虺耒幽幽地说道。

林逸之方才已经被虺耒激荡的神情所感染了,看着他壮怀激烈,自己也似乎回到了那个喊杀震天,气壮山河的天之颠的战场。只是刹那间看到虺耒神情一黯,不由的轻声问道:“你败了?是么?”

虺耒似乎料到林逸之会有如此表情,只是惨然一笑道:“少年郎,如你看来,你心中的正邪之别,是不是谬以千里了呢?”

红色的岩浆,如滚滚东逝的大河,在这陡壁之下,恢弘而无声的流淌着。那是林逸之从未见过的诡异的壮观。

那个护我疼我的人,宁愿以命相换的如风一般温暖的少年,如若是我,我该如何?

若是有离忧教的人经过此处,看到有人这样糟践这绝世法宝,怕是要大呼暴殄天物了罢。

饶是如此,林逸之也有点吃不消,不消半刻,被这忽上忽下的青玉箫折磨的,脸色苍白,昏昏欲吐。

黑夜,凄风,细雨,孤人,旧伞。

他闷哼一声,再次老老实实的躺着,眼睛在漫长的恍惚之后,终于看清了周遭的事物。

“轰轰轰——”一阵震耳欲聋的气爆之声响起,那些鬼脸扭曲着,似乎颇有些无奈与不甘,就那样狰狞的在林逸之的眼前四散纷飞。

林逸之被陆汐月一拉,颇为不解的道:“汐月妹妹,怎么了?”

曾锐金呵呵一笑,冲林逸之投去一个鼓励的目光道:“小师弟不要担心,这些新来的弟子,大多是没有什么修为的,有一些可能是带艺投师,但是也是一些三脚猫的不入流的功法,师弟大可放心就是。再说师弟如今已是筑基三重的功法,却是担当得起的。”

石床之上,半倚着一个苍老的老人,形如枯槁,白发苍苍,便是那眉毛也是白的,烛光忽明忽暗,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是感觉从他身上发出的若有若无的呼吸,似乎那老人正自昏昏欲睡一般。

陆无羁见阵容齐整了,方道:“老五,你这修为比我上次考量你时果然精进不少,我上次是……”

陆汐月这才放开林逸之的手,朝穆蘅秋走去,林逸之便站在了众弟子最末尾,也学着他们表情严肃。一语不发。

在那个漫天的风雪里,她就那样背着他,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山下走去,便是磕着了,摔倒了,她也不放开他的手,一个十岁的女童,她身上所爆发的力量让整个冰雪世界都为之折服。因为她肩膀上背的是那个曾经要以命换命的她唯一的逸之哥哥。

又拐了几个曲折的弯道,眼前一座破败的殿堂映入林逸之的眼帘。

一声苍老而幽冷的声音响起,那声音仿佛离他很近,却又似在渺远的地方:“你来了……”

字字如刀,声色俱厉,便是那苍老的身体也微微有些颤抖。

天嗔察觉到陆无羁的用意之时,早已晚了,陆无羁左掌已经狠狠的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