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锐金却是表情平静,仿佛眼前的变化如儿戏一般,只是方才是万紫千红如今变成了白色的世界一般,在他的看来这跟平时的闲庭信步没有什么区别。

忽然林逸之想到昨晚师尊给自己布置的功课,要打扫庭院、挑水劈柴。于是他一个人溜溜达达的来到问道堂的门口,想找一把扫帚。可是一直来到庭院的里面都没有看到扫帚的影子。

林逸之听到曾锐金说只能看到三个师兄,便问道:“大师兄,你刚才说除了小师妹,还有你们四个弟子,可是为什么只能看到你和另外两位师兄呢。”

难道要御剑而出?

那一刻,他突然无奈的想笑。

那个丑陋男子正是离忧九脉中莫忧峰首座陆无羁,这中年美道姑一番好意,他却听来就如是在暗讽他与小辈计较一样,遂冷哼道:“幻尘师妹莫不是看上这娃娃,要打算收他做个关门弟子?你那幻忧峰里端木凝阙那小姑娘已是惊才绝艳之辈,这娃娃也能入你法眼?我倒是记得,你那幻忧峰是只收女弟子的罢!”言语中却是不甚客气。

良久,林逸之又试着撑起身体,这次虽然还是疼痛,但总算能坚持住,他慢慢的走下床去,在床边站了一站,轻轻的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由此可见,这齐逸之的家底倒是十分的厚实,在这风陵村也堪称首屈一指了,齐老爷是这方圆的大户,叫声齐员外也不为过。只是这齐逸之从没有大户公子的纨绔,倒是彬彬有礼,深得风陵村百姓的称赞。

小男孩磨磨蹭蹭的来到这红色私塾的门前,只见一个上了年龄,须发皆白老夫子正站在门前,冲着他怒目而视,见他来了,不由的勃然大怒道:“齐逸之,什么时辰了?说这是这个月第几次了?”

除了那穹顶上的玄武石头和这十根柱子,大殿内空荡荡的没有一丝生气,寂静的有些可怕,蜡烛如泣如诉,发出毕毕剥剥的声响,回荡在大殿的上空,久久不散。

林天殷不怒反笑道:“仙长,我却不会咬你这一把老骨头,不过我这寒血刃里的怨灵恶魂到时咬人的祖宗,既然仙长这么喜欢被人咬,那我成全了你如何?”说罢欺身来到他身前,就要作势。

那仆人模样的男子似乎看到主人心情不大好,便跟紧一步道:“宗主,虽然那百年之期将至,我等也并非不可一争啊!宗主且放宽心,前方乃中原大城离阳,阴阳相士不可胜数。定有懂得逆天之人。”

的确是愤怒,而且这种愤怒在他心中疯长着,瞬间占据了陆无羁的整个心田。

他缓缓的拿过林逸之手中的两块天冥石,然后似摩挲、把玩一般,轻轻的抚着天冥石光滑而泛着幽蓝光芒的石面,忽的他指尖稍一用力,天冥石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然后慢慢的变成了如细沙一般的碎屑。幽蓝的碎屑从他紧握的拳头中默默的漏了下来,随着空气,四散开去,那幽幽的蓝光,依然闪烁不停。

良久,陆无羁缓缓的开口道:“你!很好!责罚?我敢责罚你么?你这么悲壮,这么倔强,这么让人震撼,我拿什么责罚你?”这口气竟冷若冰霜,林逸之和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根本不是赞许的夸奖,甚至还有些无情的嘲弄。

陆无羁冷冷道:“你抬起头来!”

林逸之缓缓的抬头,他的脸上已经鲜血罩面,只是那双眼睛却依然清澈,甚至还有些决然。

陆无羁突然一阵没有来由的气恼:“看看,看看你自己!这是什么神情!这样就是做了一件极为惊天动地的事情了?要让所有人为你鼓掌欢呼?”

林逸之忙惶惶道:“师尊,弟子不敢……”

“呵呵,不敢?你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不敢?只不过是拿个天冥石,就弄的要死要活,是不”是要把你这个废物树立成一个楷模?”陆无羁忽然大声的说道。

曾锐金见师尊竟然一反常态的盛怒起来,忙跪倒在地道:“师尊息怒,小师弟他原本就功底薄弱,就不要……”

“住口!功底薄弱!功底薄弱还逞哪门子的强?以后若与敌厮杀,他这种自毁八百的做法,不是拿自己的命当儿戏又是什么?”陆无羁更是怒气冲天。

林逸之的心里忽然感到很无助和凄凉,他真的想不通,他这样拼了命的完成任务,不就是想得到师尊一个小小的赞许,叫他知道这个庸才还是值得一提的,可是却是这种结果。

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只化为了一句话:“请师尊……责罚!”

陆无羁恍若未闻道:“我且问你,你这样拼了命想证明什么,是想证明你很出色,还是想证明你已经愚蠢到为了这两块破石头可以不顾性命?”

“请师尊责罚!”林逸之又说道。

陆无羁又道:“你不爱惜自己,没有人替你爱惜!你这样做,恰恰证明了你只是个蠢材!”

穆蘅秋觉得丈夫今日有些过了,忙拉了他一下,欲说话,陆无羁一摆手道:“你不要说话!”

穆蘅秋这才知道,看来今日他是动了真怒了。只是她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恼怒,这个小徒弟他不是一直都一向漠视的么?

一直没有说话的陆汐月刚才被林逸之惊呆了,这会儿已经缓过气去,心里早已满是心疼,她不过九岁,看到好不容易有一个和她一般大的少年竟这样被她父亲训斥,心下早已不满,只往林逸之身前一站,伸出小手就拉林逸之道:“你这傻子快快起来,不要听我爹在这里胡说,你如此努力,他却这样指责你,你就不要这样糟践你自己了。”

可是陆汐月拽了他好几下,林逸之却依然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嘴上依然说着:“请师尊,责罚!”

陆无羁显然早已大怒,见到自己女儿竟为了这个不成器的臭小子公然指责自己,只气得啪一拍桌子道:“汐月,你放肆!给我退下!”

这九岁的小女孩,打出生起就被父母百般呵护从未有过半句呵斥,今日猛的被父亲呵斥,毕竟年纪太小,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抹泪来到娘亲近前告状道:“娘!爹爹吼我!”

穆蘅秋只得把陆汐月拉到自己怀里,示意她不要说话,这九岁的女娃只得靠在娘的怀中,无声的抽噎着。

陆无羁又看了跪在地上的林逸之一眼道:“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有何说?”

林逸之面无表情,只轻轻的重复着那一句话:“请师尊责罚!”

“责罚!好!我成全你!”陆无羁忽然间站了起来,竟左掌一立,直直的朝林逸之左胸前拍了过去。

“啪——”林逸之遭受重击,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直的从饭桌前被打了飞,重重的摔在饭堂的门前。

哇的一口鲜血从林逸之口中喷出。林逸之竟还能支撑,他也不去管嘴里流出的鲜血,竟又强自的撑起自己的身体,跪在那里,断断续续道:“谢……师尊……”

众弟子见师尊竟然在暴怒之下打了林逸之一掌,纷纷跪下道:“师尊开恩,师尊开恩!”

曾锐金更是匍匐了几步,抱住陆无羁的双腿,早已声泪俱下道:“师尊!师尊!小师弟他禁不起这样的打了啊!”言罢早已泪如雨下。

陆无羁似乎也觉得这一掌打了重了些,那暴怒似乎一下子平息了,他缓缓的站起身来,颀长的身躯缓缓来到林逸之的身前,他可以看到,林逸之的身躯颤抖更是加剧了好多。

陆无羁长叹一声,将林逸之慢慢扶起。林逸之早已满心的悲伤和委屈,竟看到师尊将他扶了起来,心中更是大震,也就慢慢的站了起来。

两人就在这饭堂前默默站着,谁都没有说话。

良久,陆无羁沉沉道:“老五,疼么?”

林逸之这才敢抬眼看着自己的师尊,半晌才挣扎着,使出最后一丝力气,竟然微微的笑了笑道:“师尊,不疼……”

言罢,眼前一黑,身子直直的倒了下去。在失去意识那一刻,他感觉一双大手已经紧紧的将他抱在怀里,那大手好温暖,好有力,好像自己的义父,他知道,那是他的师尊陆无羁。

一滴眼泪从他微闭的眼睛肿缓缓的滴落……

……

夜已深,万籁俱寂。

林逸之遍体鳞伤的躺在床上,依旧没有醒来。身上的伤口已经被曾锐金等三个师兄处理完毕。虽然看似严重,不过大多都是被山石擦破的皮肉伤。只是左胸前清晰可见五根手指的印记。

其实伤势并没有那么严重,但他依旧昏睡着,因为他太累了,他的身心早已经不起一丝的折腾了。

呼呼的冷风,刺骨的冰冷,一望无际的白雪皑皑……就那样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仿佛无边的梦魇一般在他的梦中让他更加的惊恐。

血……遍地的鲜血……遍地的无头尸体……那究竟是梦!还是那可怖的真实。

恍惚中,林逸之猛然挣扎着撑起自己的身躯,眼前是翻滚的黑暗他定了定心神,这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躺在了自己屋中的床上。

左胸还隐隐的发痛,只是身体里那被莫忧峰所侵袭的寒气却是消失的踪迹不见,虽然四肢仍然十分疼痛,但林逸之的感觉竟然好了许多。

他忽然想起殷厉宗的凝气法诀。于是二话不说,盘膝而坐,开始了真气的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