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君含望着他:“二少公事烦忙,就不要送了。”付东倾本来执意,可林君含又是那个倔强的性情,她说不喜欢送别的场景,他也只好作罢。只嘱咐她:“五小姐好生照顾自己,有什么事只管差我的手下去办。在这清州八省的任何地方,也不会吃什么亏。”

林君含被警卫挡在了门外,荷枪实弹的卫兵竟不允她进入。

付江沅从她的胸口抬起头来看她,见着她半是羞涩半是娇嗔的模样心中更加柔情万种,她从不知道他有多爱她,倾身过去,扶着她的脸吻上去,紧紧箍住她柔软的腰身,情深意重的吻着她,就这样直到天荒地老。

实则并非不怜惜她。

他无端的道:“你却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等这一瓶酒水喝完,那边拿着单子过来收费。付东倾从西装口袋里摸了摸,再没有任何钞票拿得出了,张望出去,下意识找寻自己的副官吴成顺……付东倾不常来洛阳城,他一年四纪大都在战场上,哪有时间来这里消遣?所以这一张脸在侍者看来难免陌生,而这城中的商贵巨子又大都认得,偏最近行内出现吃霸王餐的,所以再看到付东倾四处张望的模样,就以为他是想趁机逃走。冲场内的保镖使了一个眼角,四个黑衣男子无声无息的聚拢上来,架着付东倾的胳膊就要往外拖。

许婉婷带着吴素去厨房看伙食准备得怎么样了。

下人提醒他:“二少,去擦些药吧,已经烫红了。”

素心没有说话,她知道不会这样简单。自己喉咙的不适感并非一日两日,前几次就险些出了差子,最后勉强撑下场来,自己却觉得十分吃力。现在隐隐觉得,这条咱估摸着是要走到头了。

亲自拉开椅子唤她坐下,将糖醋排骨和清蒸的鲈鱼夹到她的碗里。“偿一偿这两道菜,是厨子比较拿手的。”说着替她将鱼肉中的骨刺挑干净,从未做过这样的事,难免手生,微皱着眉宇,却十分专注。

就听付江沅“哧哧”的笑起来:“哄你玩呢,生气了么?”敛了神又道:“一直没断过看医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不看的,也没什么大碍。”

只见他两道乌黑的长眉轻蹙着,越发显得鼻高唇薄,眉目冷冽桀骜。转首对张孝全道:“查清清这些下作的东西都是哪家的,国难当头,诸将士不以身作则,整日寻欢作乐,纵容身边人横行乡里,查清楚后一律按军法处置。”

这一看,也大大的吃了一惊。林君梦或者林君含?

最后德国医生终于走过来,操着一口外语,请付译借一步说话。

只是运城这一战势必悲壮,梁晾豁出最后一丝力气也想还生,苦的只是运城周边的百姓。

王思敬颤抖的一双手捧起王修文的脸,而自己的脸已经一片惨白。只怕吓着孩子,不动声色的问:“你和妈妈一起过来的?什么时候?过得好不好?”

付东倾方问他:“你们三少和四小姐是怎么一回事?”

清军呼喝着就要追上去,最后被赶来的付东倾拦截下来,他一听到付江沅将人囚禁的消息就急速赶过来了。付东倾想不明白付江沅是怎么了,做起事来竟然这样不计后果,但他知道如若林君含在清军的地盘上有个好歹,绥军势必要来讨个说法。

林君梦痛苦而慌乱的低唤他:“江沅……”

下一秒付江沅的手指就已将林君含钳制住,他看出她反抗的意图,亦知道她是有些工夫的,先发制人一伸手便擒制住她,指掌微一用力,就能拧断她纤细的脖颈。一想到她是怎样的女人,就忍不住想要杀了她。于是,手指不由又紧了一分。他只是神色冷漠的看着她,想起她在男人身下辗转承欢的样子,眉头蹙紧,胃里也一阵一阵的翻腾。就此了断她的念头几乎占满整个脑子,容不得他再思索其他。

林君梦被打得尖叫一声,看清来人后眼里闪过惊悚,但也只是一瞬,很快平静下来。捂着一侧脸颊唤她:“四姐……”

林君梦抵达江城之后,并没有直接找去林府。只让人捎了口信给付江沅,就说她有要事见他。

林君含也是一头雾水,不答反问:“妈,君梦呢?”

付江沅步伐很大,目不斜视走了过去,像没听到他的问话。就直直的走出了清风苑。

张孝全当即道:“三少,梁家在你与五小姐大婚的当空做手脚,不是明摆着同我们清军过不去。”

林君含记得小时候和林君梦一起去后花园玩,有一株白色芍药开得正盛,下人却提着铲子要将其铲掉。在青云城是有这样的说道,家中种上白色芍药是不吉利的。那时和林君梦小小年纪,只觉得可惜。想了想,她竟咬破手指,将血一滴一滴的滴到花瓣上。林君梦见她这样做,也一同咬破手指,那花果然变了色,却是血染的妖娆。下人拦也拦不住,最后叫来了奶妈,听她直呼:“祖宗。”

付译和许婉婷过来了,听说他一回府就一头扎到卧室里,连饭都没有吃上一口,就担心出了什么事。

她想,一定是四年前的事,林君含觉得没办法面对他,才会放弃那样一段感情。在她看来,却是有点儿可惜。

付江沅已经站起身:“没有,只是没什么胃口。”拉过她的手打量:“你这伤口不要沾到水,谨防感染。”

付江沅掐灭手里的烟,说到底他只是心神恍惚。为此深感不安与惊惧。低低道:“你说两个容貌完全相同的人会不会极易混淆?”

林君含悲哀的叹气:“我可以告诉你。既然你是铁了心的要这样做,那便做得天衣无缝,否则他该不是推开你这样简单了。”

林君含瞬间呼吸困难。所有迷离不清的意念通通被唤了起来,连身体里那只兽也开始不安咆哮。

林君含端着一张脸只道:“三少请里面坐吧,外面风大。”

付江沅抬首,能看到一轮又大又白的月亮和浩瀚星海。而天空就像一块黑丝绒的布子,幕天席地的撕扯开,再由一点一滴明亮的星光点缀,才堆砌出这样绯靡的红尘万丈。

下人又给付江沅添了一盏热茶。

林君梦怔怔的看她从那扇门走出去,也觉出了两人的不同。什么时候她变得那样消瘦的?连量身订做的军装都显空落起来。

付江沅上了车便不再说话,闭目靠到椅背上,没人知道他在思考什么,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甚明了。

而这两天里付江沅几乎没和林君含打过照面,她被公务缠身,每天早出晚归,并不和督军府的人一起用餐。只在昨晚离开督军府回蔷薇苑的时候远远看到她,从月色清辉中走进来,一身笔挺戎装,清丽容颜上难掩的疲惫,不说话,亦显得整个人冷淡异常。

没去什么知名的馆子,而是七拐八拐进到一条巷子里,青石板路不宽,两侧除去摆摊的,仅容下一辆黄包车通过。巷子深处有叫卖声和着氤氲的雾气扩散出来。林君梦吸了一口气:“闻到馄饨味了么,不要看这里不起眼,小吃很是可口。”

这一会儿柳絮在阳光下倦怠地打着呼噜,毛发蓬松。而它的小主人也被巧云带回房间睡午觉了。林君含捧着一杯茶坐在门廊前的摇椅上,听远处的叫卖声,隔着几条街传过来,也像睡魇时的幻听。她也有些懒懒的,动都不想动。

林君梦哽了声:“没有,我没受什么难为,都是我四姐一个人在掌控大局。”提到林君含了,付江沅垂下眼睑,倒不知说什么好。而林君梦拉着他坐到沙发上,继而道:“她昨日去谈和解事宜,你见到她了么?”

王思敬扶着她进去:“四小姐,你喝醉了,快些休息吧。”

付江沅嘴角一沉,目光咄咄的逼视她。攥着她的手指不自知的发力,骨节咯着她,疼得她呼出声来。

林君含被请到餐厅去。

“那如何成体统,即便看着你长大的,也不能乱了规矩。”

直到林君含的车子驶进来,林君梦快速跑出去,一把攥住她的手追问:“四姐,你没事吧?”向后打量一眼,并没有什么人跟着过来。

林君含斟酌措词,再度声明林望成需要静养,不方便打扰。

人有未了心愿,死亦不能冥目的吧?

反派势力第一个要对付的人就是她。与其说整个林家前路不定,莫不如说最朝不保夕的人是她。

他穿着一身戎装,跟她平日里穿的是一样的颜色和款式,映得眉目英挺端正。此刻蹙眉看着她,总觉得无可奈何。有的时候跟自己的心上人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明知道她会持宠而娇,却不是狠下心骨头便能硬起来。

小家伙只是咧开嘴笑:“不疼,男子汉怎么会怕疼呢。”接着袒开另一只手掌心:“四小姐,那个叔叔说吃糖就不疼了。我听爸爸说你受伤了,把这糖给你吃。”

付江沅这边早就准备好了,依付俊仲的意思是早点儿出发。而付江沅坐在沙发上不动弹,别人说什么也是不声不响的,还不顾阻拦的抽烟。

付江沅扣紧她的肩膀面对她,神色复杂怜惜,仿佛是紧张,单薄的嘴唇抿成一道线:“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记起我?那一晚我太鲁莽了,一定是吓到你了,我很抱歉。”

付江沅转身看向她,沉湛的双眸冷冷眯着:“即便有相同的嘴脸,你也永远不会是她,所以不可能是你。”

林君梦怔愣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时至今日她是感觉陌生的,这个男人到底同她成了陌路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