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出行的人们,见到这阵仗纷纷避让不已。

丙一回头,挑眉看她,“不必谢我。”

或许是与他有过身体接触,她觉得自己几乎能感觉到他的痛楚。一颗心,嘶啦啦的疼痛。

赵绵泽来新京的路上,受了些风寒,咳嗽得厉害,分明还吃着药,但他身侧的矮几上,却放着好几壶有名的女儿红,那红绸的封口似乎在龇牙咧嘴嘲笑她的担忧。

胡鲁和眉梢耷拉着,苦着脸,喃喃道,“可这不是青楼么?烟花之地,肮脏污秽,下流难堪,太子妃娘娘……怎么能长久待在这里,惹人闲话?”

难得的是,赵如娜与他是同样的心思。

手上拉拽的力道突然加重,宝音回头看来。

当东方青玄还只是一个除了满腔仇恨一无所有的少年时,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那么一天,会因为一个女子,执着在自己情爱的茧里,自缚数年,挣扎不出,大有不死不灭之势。

“是,奴婢告退。”

归根到底,还是吸取了东方青玄的教训了,添了节制。

墨家九号……这个名儿,曾让无数人猜测它的喻意。

只不过,他还是棋差一着。

现任院判姓江,是早年间为洪泰爷发妻孝圣皇太后瞧病的太医,后来又在洪泰爷和赵绵泽的身边候诊了数年,不仅在妇女病方面有数十年经验,更懂得看天家皇族疾病的规矩。他看了看左右的同仁都吓得不敢动弹,只得战战兢兢起身,过去瞅了一眼,蹙眉探向了夏初七的鼻息。

“发生什么事了?”他厉喝。

轻轻侧头看着床头案几上的药碗,她笑得有些古怪。

表姐妹二人相见,唏嘘一番世事的无常,她便随了李邈入京。

人在伤的时候,就怕安慰。夏初七强压的情绪在他柔和的安抚下,如同被巨石落在心湖,撑了许久的冷静终于被彻底打破。一颗颗泪水终于大滴大滴从眼角滑下,滚豆子似的,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她似是腿脚也跪软了,慢慢撑着腰身起来,却一个踉跄。

“楚七,你可有想到什么法子?”

“去不得,小娘子,去不得了。”好心的大婶子摆了摆手,“晋王叛军就在灵璧齐眉山那边儿,朝廷的大军也在往灵璧来。先前我们过来的一路上,都见到从凤阳来的援军。哟,蚂蚁似的,密密麻麻,看得大婶子我头皮发麻……”

在这之前,对于要不要让晋军过聊城,为赵樽做嫁衣,兰子安其实也在犹豫。

“可奴才到底错在哪里,奴才也不懂。呜,下回遇到这种事……爷啊,奴才是说好呢还是不说好呢。”

夏初七微微眯眼,静静看他,等待下文。

“七小姐?”斗笠男不解地问,“怎么回事?”

“你怎生就糊涂了?”

“主子,啥叫弯了?”郑二宝不解。

两人的眸在微光中对视一瞬,那一抹晶亮像被火光倒映,腾地升起,看在眼里,暖在心里……可晴岚的眉眼、笑容,都真实的浮在眼前,陈景却有一些恍惚,做梦一般的恍惚。

“呜……呜……唔……”

当南晏朝廷上的风声传入南军之中,耿三友麾下的多名将领也对他不信,不满。如此一来,使得耿三友每有军令下达,执行命令的力度就不够,行动力也极为迟缓。晋军就此抓住战机,在德州一战中力挫耿三友南军主力。

可看她半点不着急,他心窝子却在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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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分?缘分是个什么鬼?”

“听说了吗?晋王妃明儿要大摆喜宴!晋王府门口的流水席,要摆十里,谁都可以去吃……”

闷闷不乐的思量着,转眼天便入了黑。

夏老头儿不回答,却挪开身子,示意她往里看。

“呵”一声,夏初七飞他一眼,懂事儿的跳下马,拍了拍大鸟的背,严肃脸看赵樽,“北平那边儿一直没有确切消息传来,你且快着些。”

心底蓦地一抽,夏初七怔怔看他。

这倒是个好招儿……

东方青玄眉梢一扬,“阿楚,你不公平。你怎么不提赵樽当年在乌那杀了多少人?你也说他戎马倥偬一生,尸横遍野的时候,难道少了吗?”

他不讲情面地黑着脸时,目光冷漠,杀气极重,所到之处,众人皆脊背生凉。如风垂下头,脸有些涨红。

梦里……一片糟乱。

“你是个清白大姑娘,我待得太久,未必瓜田李下。”陈景面颊一红,声音略有干哑。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的眉眼,看着他沉迷在深吻中的模样,似乎回到了两人偷尝禁果那一晚……那是他第一次是吻她。也是在那一晚,她把自己交给了他。那时他的眉眼,他英俊的脸庞,无一处不是欢愉。

看着面前执意跟他上战场的女人,赵樽心窝子里热了热,当着万千将士的面,伸臂过去握住她的手,与她并排坐在马上,互相对视了一眼。

他沙哑的声音,带着几乎崩溃的渴望。

有了前车之鉴,其他人虽说仍有轻视,还是纷纷应和。

“殿下还有何事吩咐?”

赵十九的迂腐由此可见一斑。

与他一样,她也没有吭声。

“嗯?”夏廷赣像是不解。

夏初七摇了摇头,语气沉下。

绣架的上面,绷着一张颜色极为鲜艳的绣布。绣布上的绣图还未成型,但两只栩栩如生的鸳鸯却仿佛活过来了一般,与乌仁潇潇身上的衣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赵如娜俏脸一仰,目有柔光,看定他的眼,又道:“这世上之事,原本就没有绝对的圆满。上天已经给了我一个这般好的夫婿,若是再把我周遭的一切事情都变得如意顺畅,那我得是多贪心才敢受得?此处有酸,彼处必有甜。我以为,恰恰是这些不如意,方才成全了我与侯爷的情分。而这些缺憾,也都是为了填补我与他的圆满。所以,值得。”

“六叔,有话直言无妨。”

“听话,阿爹是去打仗。”

“烦请大汗添一盏热茶吧,有点渴。”

东方青玄凝眸看向她微拧的眉头,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唤如风入内,围炉煮茶,又亲自倒在白玉的盏里,递到她面前,那一根根白皙修长的指节,一如很多年前,那个年轻俊朗的少年公子,也如当年那一袭红袍加身的锦衣卫大都督,风华绝代……

严格来说,东方青玄成熟了,但不显老态,三十多岁的年纪,比之十七八岁的少年公子,更添儒雅尊贵,内敛深沉,自有俘获少女芳心的魅力。

夏初七探究着他,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