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卑鄙无耻了,人家好心好意救你,你却这样待人家。你身上又是血又是汗又是泥巴,又脏又臭,而且还刚刚杀了很多人。那里杀完人,这里就跑来欺负我,把我的衣服撕碎了,把那么臭的嘴亲我,还用那么脏的手摸我,我想想就恶心,我太伤心了……”萨满圣母越说越委屈,张嘴哭了。

“就是哪里,就是哪里……”萨满圣母痛苦地叫起来,“痛死了。断箭,你这个卑鄙无耻的恶贼,我不会放过你,我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我是个女人嘞,我救过你的命嘞,你竟然这样待我,你这头忘恩负义的黑心狼,我要剥了你的皮,我要吃了你的肉,我要把你的骨头烧成灰,我要……”萨满圣母不停地高声咒骂,两只手在断箭的身上乱抓一气。

“我要杀了你。”萨满圣母忽然一跃而起,直扑断箭,“我要把你吃了。”断箭不待她近身,双臂张开,猛地将她抱进怀里,连两只手都死死抱住了。萨满圣母又哭又叫,象疯一般张嘴咬向断箭的鼻子。断箭扭头避开,但脖子难逃劫难,被萨满圣母一口咬住。断箭本能地双臂用力,准备夹紧萨满圣母,逼她松口,然而萨满圣母的哭声让他心里突然一软,放弃了,任由萨满圣母咬住了自己脖子。

断箭杀到,一刀剁下。

阿蒙丁一手拿着一枚神火弹,跟在他后面纵驼疾驰。那是一匹高大的单峰驼,它的腹部两侧各悬挂着一个密闭的瓦坛,后臀上插着一把短刃,嘴里正出痛苦的怪叫,度惊人。阿蒙丁似乎嫌它的度还不够快,连声怒叱。

断箭微皱眉头,暗暗吃惊。杀拜火祭司本来就很难了,因为担心马贼恐惧拜火祭司的法力,不敢杀,所以除了有限的几个人,其他人并不知道实情。如今海头城现在遍地都是佛教徒,拜火祭司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肯定要坐马车,他再怎么嚣张,也不会在这个关键时刻给自己惹麻烦。马贼们看不到祭司,当然敢出手了,但现在多出一个大逻便,一队突厥人的精锐铁骑,那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己方实力不济,而且马贼们也未必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没有了,你也累了一天,去休息吧。”断箭自己是侍卫出身,知道做贴身侍卫的辛劳,对李征说话非常客气,“如果有事,我会喊你。”李征躬身告退,“鸿烈公,你也早点休息。”

萨满圣母霍然大悟,眼里露出几分同情。亡国之人,说到故国旧事,难免心有戚戚。

长乐公主略感惊讶地望了李丹一眼,“鸿烈,这是晋公的意思?”

白袍祭司和武士们齐声欢呼,以为断箭跑不掉了,可以抓到他了,就在这时惊人的一幕出现了,断箭突然拽着马缰爬了起来,并且两腿如飞,跑得比马还快。在追兵的惊呼声中,他腾空而起,稳稳落到了马背上。

“我最近在楼兰买了个波斯女人,很不错,借给你用用。”断箭戴着面具,龙竹看不到他表情,依旧笑吟吟说道,“明天早上,我们直接去古城。九月二十五,吐谷浑的可汗夸吕要在海头城举办法会,听说规模很大,要设四部无遮大会,法兴大师还要在楼兰寺升法座,为四部众讲《涅磐经》。这么热闹的事,兄弟们不可能不去,所以,你很快就能看到他们了。”

断箭的确饿了,看到美味的酒菜端上来,略略谦让了一下,便狼吞虎咽起来,李雄反而成了述说者,他不过偶尔补充些细节。

断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难道萨满圣母没把阻止突厥汗国分裂的计策告诉他?他不知道大漠诸族部落要支持佗钵成为突厥汗国下一任大可汗?

那女子郑重地点点头,然后笑着说道:“你虽然很卑鄙无耻,但这句话我喜欢。对了,你夫人是不是被你骗来的?你这么无耻,应该没女人喜欢你。”

“你还要骗我。”断箭突然身形如电,再度扑向阿蒙丁,阿蒙丁虽然早有防备,但断箭的度太快了,还没等他做出反应,犀利的短刃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上,“你是不是出卖了圣母?波斯人给了你多少财宝?你是不是投靠了燕都?”

“呜呜……”号角声从山丘对面的战场上远远传来,杂乱无章,但久经沙场的断箭立即分辨出来,进攻一方取得了优势,更多的援兵冲进了战场,而阻击一方已经抵挡不住,正在退却。

胡雷手撑马背,从疾驰的战马上倒飞而下,不知是铠甲太重还是太疲劳了,他竟然没站稳摔了个仰面朝天,头上的兜鍪也滚了出去。胡雷气得大吼一声,翻身坐起,冲着断箭的背影怒声咆哮,“这种小事应该让卷毛干……”

“那就不好说了。”阿巴顿笑道,“楼兰是各地商旅的集散地,帐篷林立,车马川流不息……”他还没说完,徐大眼就冲了过来,“卷毛,金碧眼的美女要几头骆驼?我要买一个回家。”

断箭跟在段颎后面站起来,躬身行了一礼,拎着水囊向项云等人走去。高颎望着他的背影,眉头微皱,眼里露出一丝忧色。

“不错。”高颎放下手,神态瞬间恢复正常,“不过,只要是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非常冒险。”

梁山公虽然醉了,但这种胡言乱语还是会引来杀身之祸,所以自己很害怕,不由自主地回头望了宇文宪一眼。宇文宪的脸色非常可怕,眼神象刀一样锋利,让人惊骇不已。当时自己幸好带着兜鍪,否则以自己脸上的惊恐表情,宇文宪必定不会让自己走出大帐。

“谁能证明?”

李雄怒视独孤风,厉声喝道:“子彪,你想死啊?”

“你闭嘴。”李丹狠狠瞪了他一眼,“这话能随便说吗?这是小叶护的军营,你不想死,就把嘴巴给我闭紧了。”独孤风悻悻地哼了一声,抬头看看中军大帐入口处拥挤噪杂的人群,好奇地问道,“鸿烈公,萨满圣母很快就要进大帐了,你还不回去啊?”

李丹置若罔闻,眼睛一直望着远处的豪华马车,他犹豫了一会儿,突然抬腿向马车方向走去。李征和独孤风脸色顿变,不约而同地上前拉住了他,“鸿烈公,你要干什么?”

“站在这里不要动。”李丹摆摆手,“我过去问件事。”

李丹急步走近萨满圣母的车队。突厥卫士警觉地盯着他,有几个人甚至把手放到了刀把上,“退回去。”李丹停下脚步,眯起眼睛极力望向马车。这时马车上的纱幔忽然剧烈动了几下,李丹神色一喜,又向前走了几步。突厥卫士正要喝止,从后方传来卫队幢主的叫声:“放他过来。”

李丹飞步走到马车旁边,拉开车门就跳了上去。

断箭坐在角落里,冲着李丹招招手,“你果然来了。”

“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李丹紧张地问道。

“我没事。”断箭笑道,“其他人都还好吧?”

“他们正在赶往高昌的路上。”李丹的眼睛被车座上的一堆碎裂的锦缎吸引住了,接着他脸上露出一丝钦佩的怪笑,“怪不得齐公对你推崇备至,我一直以为他夸大其辞,谁知你真的这么厉害,太可怕了。大漠上的两个神,今天被你杀掉一个,另外一个也在你身下婉转娇吟,身心俱献。哎,你怎么做到的?”

断箭稍感错愣,“齐公认识我?”

“当然了。”李丹用力捶了捶他的肩膀,低声笑道,“告诉我,圣母是不是像传说中的那么漂亮?她有多大年纪?你是不是她第一个男人?有没有看到落红?”

“齐公怎么会认识我?”断箭无心理睬李丹的调侃,立即追问道。

“有没有看到落红?你知道落红是什么吗?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李丹没有回答断箭的问题,而是一脸严肃地继续追问落红的事,“兄弟,这很重要。如果你是圣母的第一个男人,那么你在她心中将占据很重要的位置,我们可以长久利用这一点,我们可以因此得到更多的机密消息,可以在处理大漠诸事过程中掌握更多的优势。如果不是,我们也可以暂时利用她手中的权势,尽快扭转目前的困局。你要知道,她是阿史那室点密的女儿,是大漠萨满教的圣母,这种人物我们平时见都见不到,更不要说和她生亲密关系了。现在你能得到她,可以说是惊天之喜。你知道她对我们能产生多大的帮助吗?你根本想象不到。你快告诉我。”

断箭吃惊地望着李丹,他觉得自己和圣母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的怒气在喷涌,他突然冲着李丹吼了一嗓子,“她是我的女人,我不许你伤害她。”

李丹浓眉微皱,眼里闪过一丝惊色,脸上的表情也变得非常担忧。

“对不起,刚才的话算我没说。”李丹抱歉地说道,“在我的心里除了功名利益,没有其它东西。我也不想这样,但我生活在这个环境里,无论在大周朝堂上,还是在大漠上,还是国与国之间,只有利益,没有感情。我要想好好活下去,就必须做到这一点,否则我会像你一样,成为别人手里的工具。我不想成为工具,我想做个堂堂正正的人,人上人,所以我就变成了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李丹坐到断箭身边,搂住了他的肩膀,“我们是兄弟,是真兄弟,这一点或许你也知道了,但为什么我们会分开?为什么我们兄弟会走上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这个答案我也不知道,所以我们要活着回去,我要带你去见母亲,这个世上,大概只有她知道这个秘密。”

李丹正色望着断箭,“你想跟我一起回去吗?你想知道这个秘密吗?”

断箭心神震颤,泪水突然润湿了眼眶。分开了二十五年的兄弟,竟然在这种情况下相认,太不可思议了。

“记住,我们要活着回去。”李丹拍拍断箭的后背,“换衣服。你代我去赴宴,我还有更紧急的事要做。”说着他站起来一边脱衣服,一边继续说道,“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你能传个话给圣母,我想见她一次。”

断箭傻呆呆地坐着,眼含泪水,身心沉浸在难以言状的悲痛之中。我真的还有兄弟?李丹真的是我兄弟?我也是魏国公李弼之子?师父把我捡回来的时候,我还没有满月,我们为什么在襁褓之中就被分开了?师父和梁山公是不是也知道这个秘密?姿儿姐姐呢?她是不是也知道这个秘密?

“快点,脱衣服。”李丹催促道,“我还要进城,快点。”

断箭“嗯”了一声,伸手去解衣襟,突然他想起了萨满圣母的话,急忙站起来拉住了李丹的手,“圣母说,玷厥要杀你,准备今夜动手,好象打算在酒菜中下毒。还有,我现了独孤写给室点密的书信。”

“你说什么?谁?什么书信?内容是什么?”李丹大吃一惊,脸色极其震骇。

断箭急忙把书信内容说了一遍,“落款是独孤。圣母说,独孤不是一个人,而是代表着独孤氏的势力。玷厥大概和独孤氏谈妥了条件,所以才决定杀你。”

李丹陷入沉思,脸色阴晴不定,嘴里喃喃低语:“最近我盯得杨坚很紧,他没有和玷厥私下见过面,只在拜访法兴大师的时候,和佗钵私下见过一面,难道室点密和佗钵早就联手了?有这个可能,我一直怀疑这一切都是室点密为了修改继承律法而精心设计的陷阱,他真正的目的是想宰了燕都这个绊脚石,西征波斯不过是他的借口而已。在修改继承律法这一点上,佗钵和室点密的观点是一致的,他们走到一起并不奇怪。”

“继承?怎么?室点密难道打算把继承传统由‘兄死弟继’改为‘父死子继’?”断箭奇怪地问道。

“对,当初阿史那土门把大可汗的位置传给自己的儿子科罗,遵循的就是‘父死子继’的继承原则,但科罗做了一年大可汗就死了,嗣子太小,而他的几个弟弟对大可汗之位虎视眈眈,他只好违背土门的遗愿,把大可汗之位传给了弟弟燕都。”李丹说道,“突厥汗国的王位之争的根本原因就是继承律法的争论没有结果。室点密和他哥哥土门一样,都希望‘父死子继’,但燕都和突厥汗国的诸族部落领都坚决反对,要遵循古老的‘兄死弟继’的传统。但是,这个继承律法之争还不是突厥汗国的根本矛盾所在,突厥汗国的根本矛盾是如何展的矛盾,说得简单一点,就是突厥汗国在展过程中,是走柔然汗国的路,还是走鲜卑人的路。继承律法之争不过是这个根本矛盾的爆点而已。”

断箭恍然大悟。土门和室点密果然是一代豪雄,其眼光之远,远非常人所及。

“突厥汗国统一大漠不过二十年时间,但他们的展非常迅,他们在短短时间内建立了官制,制定了诸多律法,创造了文字,这是我们根本不敢想象的事。”李丹叹了一口气,“大河东西如果不能尽快统一,恐怕不久的将来,突厥人的铁蹄就要纵横中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