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陵也没料到他竟会如此坦诚地承认,一时愣在原地,望着云箫半晌不语。本该恨他与江君庆狼狈为奸,但不知为何,看着眼前人清澈的双眼,这恨意怎么也生不出来。“你,你既然与那叛军是一伙,为何又来救我们?干脆让我们死在侍郎府,你也不用担心会有人再来阻碍你们的大事了。”

晚上叶鸣一直睡不着觉,便起身到寺里的庭院走走。这初春的天儿仍是有些寒意,那天上挂了弯新眉月,院子里只有些清冷的光。叶鸣身着单衣走在这庭院里,不时有阵阵凉风掠过,竟也有些寒气,于是忙运起内功来御寒。

叶鸣仍是狐疑的神色,默默地看了云箫许久,忽然叹息道:“公子,您最近都很奇怪呢,自从上次从南海回来,你就跟平时不一样了。您这次去曾城,怕是另有目的吧。”

云箫闻言竟是一笑,道:“这粤国皇帝也恁是胆小,不是尚有五万军士吗,怎么也可与江君庆一战,竟然弃京师不顾,哪里还有半分皇家气度。这京城一失,人心亦失,南粤的半边江山就此断送了。”叶鸣听到这里却是疑惑不解,云箫一番作为全是反粤,不知为何此时却为其惋惜。

“那公子的意思是——?”叶鸣猜测着云箫的心思,却现还是无从着手。“我们先静观其变吧。”云箫想了想,忽然淡淡道。

“咳——”云箫忽然轻咳一声,叶鸣猛然惊醒,却现云箫正满面含笑地看着他,眼里带了一丝促狭。叶鸣颇有些不好意思,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忍不住搔搔头以示尴尬。云箫浅笑着摇头,心中不由得好笑,嘴上却只是轻声问道:“现在是几时了?”

猛然掉头朝那奸细望过去,是个肠肥脑满的胖子,当胸中了一箭,怕是活不了多久了,一身华服早已被鲜血染红,分不出原本的颜色,怎么也跟她不像。心下疑惑,又不好直接冲过去,看了看燕太子,他竟然也睁大眼睛看着他,疑惑不解。

忽然收到西楚的秘报,太子终于忍不住造反了,而且还煽动了苗民叛乱。这本来是我一直等待的结果,但此时却没有想象中的欣喜,因为这就意味着我得马上回到西楚主持大局,那就不得不离开她了。国事刻不容缓,可我的心却怎么也放不下她,终于等到第二日晨,我去了楼外楼,将随身携带的玉佩留给店主,请他转交。这块玉佩自我幼时起就带在身边,连王妃也不曾赏玩,没料想竟送给了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女子,我想我真是喜欢上她了。

水尚未烧开,又6续进来几个姿色秀丽的少女,手上端着白玉或水晶盘,盘中尽是色泽鲜艳的珍馐美食。“紫驼之峰出翠釜,水晶之盘行素鳞。燕大哥竟然如此讲究,可见身份不一般呐。”卢如虹对燕从深的身份颇感兴趣,一上船便开门见山地问了。

卢如虹略微一愣,旋即恢复原本温和的神色,但眼中仍有一丝不明的忧伤。“扬州城里本来就无虹桥,云大哥自然无从听说。这虹桥只是常常出现在我的梦里,所以我才写了这么一段,难怪云大哥疑惑了。”

抱了孩子出来,碧玄阁上众人早已在等着了。云箫第一个跳出来,从侍女手中接过舞澈,笑嘻嘻地道:“舅舅来抱抱,看看这两个月有没有长胖。这两个月去了马来半岛,可想死我了。”云箫自孩子出生就每天抱着,所以手法极其娴熟,小婴儿一会儿就被他逗得笑起来。云箫更是得意,有些忘形地将孩子举起来,吓得我低声叫唤,“你小心点,他细胳膊细腿儿的,别弄伤了。”

“呵——”他突然笑了,“你舍得走吗?不对,应该是你放心吗?你就不怕燕大哥真的被人抢了。呀,真想不到燕大哥竟然也这么受欢迎,这回你可失算罗。”

接过云箫递过来的最后一块羊肉,又痛快地灌了一大口奶酒,我这才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饱了?”云箫的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有无奈,有心疼。我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头小声道:“饱了。”

“中原女人都像你这样吗?我以为汉人女子应该是温柔雅致的,怎么会有你这样野蛮粗鲁的女人。偏偏还生得一张狐狸精似的脸蛋,你就是凭着这张脸把我师弟迷得失了心窍吗?”

吃完早饭,我随着舞寒去了附近的一个叫做落拉的海子。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草原上也有这么美的景色。这湖面如同嵌在草原上的一颗宝石,在太阳下闪闪光。碧绿的湖水似乎要与这四周碧绿的树、碧绿的草融为一体。我和舞寒斜躺在湖边,眯着眼睛看着湖面不时掠过的水鸟,时有清风拂过,掠起我的丝,飘到他的脸上。他微笑地伸手握住,仔细地将它们摞到我耳后去。但刚刚摞好,又被吹开,如此反复,也不嫌麻烦。这种静谧与平和让我沉醉了,只希望时光能在这一刻停留。

迅地起身去洗漱,舞寒细心地给我找了件衣服换上。我的那件早已残破不堪,见不得人了。不过这是匈奴服饰,颜色很鲜艳,与我平时的素净完全不同,更尴尬的是我弄了半天竟然不会穿。

等他走了,我这才转身,才现拉雷眼睛都不眨地盯着我看。想到刚才跟舞寒的难舍难分,我脸上一红,竟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不明所以,看了看周围,没有其他人,那么这家伙应该是对着我笑?真是受宠若惊啊。我身上一阵恶寒,这家伙到底什么企图。

“你有这么好?”他的语气中尽是怀疑。

等我一切忙完,他还是睡得跟一头猪似的。没办法,只好使了吃奶的力气把他抱上我的小母马,然后自己坐在后头扶住他,轻轻地拍拍马屁股,给它说了一堆好话,它才很委屈地慢悠悠小跑起来。至于他的那匹马,我本来准备把它哄回来,赶了半天它竟然一动不动,气得我狠狠给了它一脚,它就得得地跑开了,把我郁闷得不行。

我吞了口唾沫润润嗓子,道:“你有没有我弟弟的消息,他还在匈奴的苏拉玛雅部落。”

一嗔见我眼神怪异,便解释道:“当日小僧见那两位施主被楚人所擒,一时技痒便出手将他二人带了回来,云施主定是为此事而疑惑吧。当日在三和庙,确有不方便之处,若言辞有所得罪,还请女施主见谅。”

待到他二人都走了,我才微微睁开眼睛,静静地打量着周围。这里应该是汉中的驿馆了,房里的装饰很简单,屋顶的梁上有精致的花纹,显得特别高雅。屋外隐约可见郁郁葱葱的树木,比起我受伤前绿了许多。蓝得很纯粹的天空,从我这个角度看不到一丝白云,现在应该是初夏了吧,我猜测着。

那知府显然没想到我竟然会武功,有些意外,身子疾步后退,与我们的距离也远了。

那些匈奴侍卫一个个都对我虎视眈眈,看他们那眼神,好象是要把我吃掉。这也难怪他们,忽叶离在苏拉玛雅部落可是像公主一般地捧着,人又长得娇俏可人,是部落里大多数男子的梦中情人。现在竟然跟着我这样一个死肥胖子出来,且还经常弄得哭哭啼啼的,能让他们不恼火吗?

云箫像看傻子似的看着我,然后撇嘴摇头道:“你怎么越过越犯浑,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扶于康那么精明的人,一般情况下绝对不会用来历不明的人,就是真的用到你,他又怎么会不采取防范措施。我看呐,到时候即使你能出去,那也是被人监视着,至于其他人,肯定要被压在这里做人质的。”

随后的结果就是我们被很客气地“请”进了他们苏拉玛雅部落的大本营。然后一群人又被很客气地隔离了。好在云箫跟我一起,心情郁闷的时候还有人可以欺负。

想到这里,我心中的不安更甚。对于楚易,我总有种莫名的恐惧,许是因为他太过精明,自己的那点小聪明在他面前就如同稚嫩小儿,一览无余。被人吃得死死的滋味我不喜欢,还是把别人吃得死死的比较爽。一时又想到燕舞寒,心里一阵甜蜜。

我们面面相觑,哪里料到竟会遇上个不会说汉语的和尚。他的语言很怪异,估计是哪个少数民族的语言,可惜我对此没有研究,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我有些惊讶了,一直没有机会见到郑夫年的真实实力,又见他对云箫一直赞赏有加,便觉得聪明绝顶的云箫该学得有他的八九成,算得上顶级高手了,没想到这其中竟有这么大的差距。

我给了他一个一无所知的表情,然后也陷入深思。

由于大多是第二次坐船,所以这次大家就安静了许多。那些少年们也越见的成熟稳重,举止言行乎一般同龄人。云箫这次派了叶鸣去香港,倒把江允志带在了身边,我暗地里直叫高明。

我写起信来更是不得了,倒也不是刻意为之,只是什么时候有话想跟他说了,就随笔记下。都是些琐碎的事情,断断续续的,那上头的字迹也是多变。时而是端正的蝇头小楷,时而是王羲之的潇洒行书,间或还插着几行龙飞凤舞的狂草,连我自己也认不出来。每每等到信差来的时候,都是厚厚的一大叠,看得云箫在一旁笑。

倒也不是我大惊小怪,确实是消息太过突然。在我心里,既然西晋以后的历史全部改变,那么之后的匈奴等游牧民族的入侵也就不存在了。此时突然生此事,我头脑中马上浮现了西晋后期北方的血腥战乱。尤其是“永嘉之乱”以后,整个富饶的北方完全成了血流成河的屠宰场。以鲜卑、匈奴、羌、羯、氐五个民族为主的游牧民族纷纷占山为王,瓜分了辽阔的北方,先后建立了十几个王朝,政权更迭有如儿戏。难道时代又要重演了么?

我稍微一愣,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有些犹豫,并非是因为他,而是我刚刚做下的事。他见我没有回应,将我搂得更紧了,低声道:“雨儿,无论如何,今生我都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了。”

他嗤笑地瞅着我,嘲讽地说道:“当皇帝有什么好的,哪有我做个闲散王爷自在。我这辈子最厌烦的就是每天处理一大堆事务了,还不让人疯了去?打小我就最懒,可是我做的事情却最多,好不容易大哥身体好了,当然由着他去管了。只不过我却不能如他的意,总得找些事情为难为难他,不然怎么让我解气。”

这样斗了半柱香的时间,少年渐渐有所不支,动作渐缓,合作也出现了一些纰漏。燕舞寒趁此机会,故意露了个破绽,当他们中计时一剑将他们四人的长剑挑开。

燕帝笑着摇头,一直看着燕舞寒的背影消失,这才转过头来说道:“我真是服了你了,竟然生了个这么聪明有本事的女儿。”

燕舞寒没想到云锦兰竟然这么好说话,又惊又喜,但是心里又有些过意不去,同时还有些担心父王的反应,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燕舞寒有些急了,他自幼与大哥交好,却与二哥关系平平。而这二哥却一天到晚找大哥和自己的茬。这次竟然还跟大哥抢起嫂子来了。但他也明白此时在父亲面前大哥是抢不过了,只因为大哥早已在一年之前成亲。而燕家的规矩却是男子只能娶一个妻子,这也使他很难向父亲开口。

当然,此时的我完全没有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正一动不动地打量着我。

只是他们要对付范成喻,这是怎么回事?还嫌朝中不够乱吗。还是,他们打算弑君投降?想到这里我心中一惊。很有可能,他们本来就对皇权没有多大的忠心,现在危难当头,便想着要把范成喻推出去以保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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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轻一笑,放下它,柔声问道:“现在外面怎么样了?茶庄和酒庄的工人都没有什么反应吧。”

怎么就没把他打死呢?我心里恨恨地想着。听这女人说话,就知道不是什么简单角色,难怪能宠冠后宫了。只不过,你别以为有范成喻才背后撑腰就不可一世了。在东越,皇帝又算什么。

我向她笑笑,只是没有力气说话。舔了舔干枯的嘴唇,努力地睁着眼睛看她,她忙机灵地给我倒了一杯水喂我喝下。

一路都失魂落魄的,撞到人也不知道,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直在想着同一个问题,那就是韩无炎到底是谁。他竟然与燕舞扬是熟识?或者还是有更深层次的关系?想到一路上岳重天对他恭恭敬敬的模样,我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会的,绝对不会的,我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是种种迹象表明,我的这个想法很可能接近于事实。

张自成竟然在里面!!!他正低头算着帐,抬头一见我,嘴顿时张得老大,半天才缓过神来。

上船以后韩无炎的心情更好,每天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受他的影响,我的心情也很舒畅。上船之前给云箫写了封信,告诉他我一切安好。只是想想这时候的交通,不知何时才能交到他手中,心里时不时有些忧心,他怕是担心死了。其实我们在杭州训练有信鸽,方便各地秘营之间传递信息的,可惜现在用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