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娴妤出神的看着那张纯净无暇的小肉脸,突然觉得将无辜的孩子卷入成人间的斗争是件极残忍的事。孩子既然已经交由她抚养,她便会尽力将他培养成有用之人,而勾心斗角的利益争斗则与他无关,孩子越晚知道这些,活的便越开心。

谢娴妤一惊,随即忧喜半参起来,这还是继她换了身体后第一次正式拜见父亲大人,许久未见父亲自然是想念的,但谢候昌的余威仍在,即便现在她是他最疼宠的女儿,面对面的坐了谢娴妤恐怕也是难免紧张。

谢娴妤进了议政堂,谢候昌已经候在那里了,背着手正在欣赏挂在墙上的字画,听到了“皇后娘娘驾到。”的唱喏才转过身来行礼。

很快的,一个太医奔出来和拓跋铎仁耳语几句,拓跋铎仁脸上便微微露出了吃惊的神色,突然低沉的命令:“去请接生的嬷嬷来,全部都给朕找来!”

“只有本宫一人?”谢娴妤起身。

谢娴妤不知道卓翼飞怎么会得知那日在御书房内室的人是她的,她气的浑身颤,匆忙拢好自己的衣襟撇开脸道:“一派胡言!卓翼飞你实在是太放肆了!本宫现在不想要看到你,你快走吧!”

卓翼飞见拓跋铎仁亲自过来,便自然而然的退到一侧,垂将锦帕塞回了怀中。淑妃仍旧坐在对面遥遥看着,慢慢的啜着茶。

贤妃随着丝竹之声婀娜起舞,舞姿优美,衣袖翩飞,但拓跋铎仁看了一刻却频频摇头,突然叫了停,不悦的斥道:“这乐声与此刻的意境不合,过于喧闹了,难以衬托出贤妃的雅致秀美。”

“皇后娘娘。”一个温润的声音自斜后方响起,谢娴妤回头一瞧,与她走在同路上的正是苗少庭苗大人。

谢娴妤弯着身子全身酸的快要支持不住了。两人聊了也快要一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有个底呢?正经事没有听到一点,却把她吓得快要晕过去了。

“你今日这也不算什么正式的觐见啊,到摄政堂候着不是更好?”拓跋铎仁阴阳怪气的,却不大给他面子。

谢娴妤感到她在海浪中浮浮沉沉,略微的疼痛即刻便被甘美的相拥所取代。拓跋铎仁沉重的呼吸声打在耳畔,谢娴妤也忍耐不住的轻哼出声。

拓拔铎仁眯了眼端正了坐姿似乎是要听她继续向下说,谢娴妤深吸一口气,心想拼了吧。她将她心中所想和盘托出,絮絮叨叨说了半个时辰,等她一口气说完她的思虑再看拓拔铎仁,却见拓拔铎仁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然后那笑意渐渐扩大,拓拔铎仁便扭了脸咳了一声,在转回头来又是一副正经威严的神色。

“仅从宫牌判断是否稍显武断?常侍卫不觉得这样极有可能是他人假冒我凤鸣宫人,只为栽赃嫁祸于本宫吗?”

谢娴妤脸上猛地一红,握在手中的银质小盒烫的有些扎手。她心中有些害怕,瞧了瞧姜太后才缓缓将盒盖子打开,里面晶莹透明的粉红色膏体泛着奇异的清香,仔细闻了闻便忽的感觉有几分心旌动摇,身上隐隐起汗来。

“免礼平身,妹妹身子多有不便,这诸多繁复的规矩,能省则省了吧。”谢娴妤忙温柔笑道。

众妃子委委屈屈的朝着她告了安,鱼贯退下了。馨竹站在一旁看着谢娴妤教训这些人精似的妃子暗暗拍手叫好。等只剩她们主仆时,便笑道:“娘娘做得好,让她们都瞧瞧咱们凤鸣宫不是好欺负的!”

谢娴妤慌张的整了整脱到一半的衣衫,急忙双膝跪地再次解释道:“皇上息怒,臣妾今日实在是不方便,唯恐皇上沾染了晦气,还请皇上赎罪。”

“皇上息怒,苗大人只是一片好意,冲的也只是与家兄的旧时情谊,臣妾对苗大人只有感激之情。皇上若是有什么怒气,请只对臣妾一人,臣妾甘愿受罚。”

“呵,人都去了,还说这些也没用了。微臣……微臣只是乍见娘娘一时感慨而已,还请娘娘不要怪罪。”苗少庭表情有几许落寞,这样淡淡伤感的情绪在温润如水的苗大公子脸上并不多见,因此谢娴妤也不禁为他感伤起来。

谢娴妤来到烟雨阁时,远远就见人来人往,衣衫摇扇色彩缤纷,女人的声音就像家雀一样叽叽喳喳传过来,透着一派喜庆欢乐。等到谢娴妤走至近前,前一刻还在娇笑私语的妃子们突然就静了下来,惊慌失措的互相推挤了几下后统一的俯下身去问安。

“皇上!”谢娴妤还来不及思考拓跋铎仁隐藏着怒气的低吼是什么意思,他的大手便伸到自己的胸口抚弄起来。一种奇妙的感觉霎时侵入四肢百骸,谢娴妤抽了口冷气,对这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情绪感到无所适从,甚至恐惧起来。

谢娴妤急忙扑过去,抓住馨竹的手抱着一丝侥幸问道:“馨竹,如果本宫说自己伤势未愈,不太舒服,能不能不去侍寝啊?”

谢娴妤,你要冷静,要淡定!皇上宠幸你也好,不宠幸你也罢,这个后位都要坐下去的,千万可不能因为皇上的一举一动就心绪不宁,春心荡漾,简直是枉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男儿有泪不轻弹,如今换了个女人的身子,总不能性子也随着变了,变得柔弱不安,整日里为了男人忽悲忽喜。掉眼泪什么的太丢人了,最算妹妹的躯体天生是水做的,她也要用她铁石一般的心肠将它慢慢的凝固起来。

谢娴妤为拓跋铎仁的奚落微微涨红了脸,闷不吭声的幽怨的瞪了他一眼,拓跋铎仁就仿佛没有看到一般,只将视线绕在淑妃身上。

“啊,皇上果然写得一手好字。”谢娴妤看的入了神,目光随着笔锋苍劲的劲道流转,心中满是羡慕。若是皇上何时也能给她写副字就好了,她一定日夜看着。

谢娴妤看了看馨竹,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犹豫道:“馨竹,本宫问你,若是淑妃诞下龙子,本宫的地位就真的难保了么?皇上他会如此绝情?”

谢娴妤拧不过馨竹,也只得如此穿了,由几个宫人随着,前往御花园。途中经过一处凉亭水榭,谢娴妤便听到远处一阵喧闹之声,不知是哪一宫的妃子正在玩闹。她极目望去,只见几个宫人拥着一位穿着打扮像是一般妃子似的人物坐在中央,另一端一个做书生打扮白衣长衫的人正在为她画像。

馨竹一听立刻愣了,转了转眼珠才了然的捂着嘴笑道:“娘娘是不是见到皇上了?”

就在进退之间犹豫着,谢娴妤便觉得眼前一花。她忙揉揉眼睛,只见一队人从宫门中绕进朝着养心殿而来,宫女太监提着宫灯跟在两侧,为的那个正是她翘以盼的拓跋铎仁。

而最重要的一点令谢娴妤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那就是这卓翼飞卓大将军可是淑妃娘娘的亲哥哥啊,这亲哥哥背着自己的妹子和妹子的“情敌”暗中勾搭,这唱的又是哪一出啊?

这次刺杀事件的突破口在她来看恐怕就是那三名宫人和其后隐藏在树丛中射箭伤人之人是不是一伙。倘若是同一人指使,那当时目标直指皇后,且并不是苦肉计做做样子,而明显是为了要她的性命而来,她自然能洗去嫌疑,专心寻找那个栽赃嫁祸她的幕后黑手。但倘若这两批刺客并非同一人主使,那她也无法断定此事真的与妹妹无关。

拓跋铎仁看着谢娴妤慌张的样子,突然间开口道:“梓童这是在怕朕么?”

“什么?皇后娘娘和兰贵人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吗?兰贵人一年称她有了喜脉的次数比那十五月圆的次数还多,这怎么能和皇后娘娘的伤势相提并论?我看你是脑子打牌打得不清楚了,堂堂凤鸣宫的人竟然连兰贵人都不敢得罪?”馨竹咬牙戳着那可怜小太监的额头:“周太医再不来就去兰贵人的倚翠阁请,我就不信凭兰贵人还敢霸着周太医不放!”

馨竹没有办法说下去,捂着嘴无声的抽泣起来。

谢候昌的脸色黑青,明显被他刚刚不争气的表现气得不轻。他再去看座上年纪尚轻却母仪天下的妹妹,现妹妹的一双美目也蒙上了一层寒霜,虽美艳夺目,艳冠群芳,但目光中隐含的戾气,仍让他觉得心中一颤。

谢娴妤现故弄玄虚这招挺好使,不过就是没有应承田嬷嬷求情的话而已,田嬷嬷看她的眼神竟然真的多了几分敬畏,之前那副宫中老嬷嬷,又是皇上钦点的御史架势也消了不少。

她无论如何都做不成厉害的样子来威慑别人了,从今往后她还做她自己,但每句话只说一半,剩下那一半叫他们下人去猜,恐怕猜出的内容千千万,绝对比她自己说出来的更像个皇后的样子。

谢娴妤一个闪念,突然就给自己在后宫找了条生路。她看皇子智也瞪着黑黝黝的大眼睛一个劲儿的朝他好奇的瞧,伸出肉乎乎的小手似乎要去摸她,她便笑出来,伸出一指由他握着,轻声哄他道:“来,智儿,叫声母后来听听。”

“娘娘,皇子智还小,哪里会叫母后呢?”田嬷嬷回了一句。

谢娴妤抬头看了田嬷嬷一眼,刚想说“也是。”,田嬷嬷的脸色就白了白,怕谢娴妤忌讳皇子智以后对她不敬,忙又继续道:“娘娘待皇子智视如己出,皇子智一旦开口,第一句话定然是学会叫母后的。”

“应该先会叫‘父皇’才是吧。”谢娴妤不觉好笑。

田嬷嬷一惊,忙点头如啄米:“是是,这父皇母后自然是一起要会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