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香茗独饮,不如以待知音。”来人毫不介意,只管含笑坐下,随意取过小厮奉上的茶。

大夫人叫了姨娘去,恐怕也与那方子脱不了关系。想想也知道,定姨娘从中卖好,借大夫人之手打杀姨娘的锐气。

李嬷嬷瞧着,眼睛一亮,笑道:“二小姐,好福气呀。这可是上好的南珠手串。老夫人今儿也是才戴上,谁也没舍得给呢。”

他刚说了三个字,“啪”地一声,老夫人一掌就拍在了桌上,打断了他的话。

她凝神望着孟云心,目光中皆是复杂神色,憎恨、忌惮、厌恶、鄙夷、挑衅,一瞬间五味杂陈,大夫人似笑非笑道:“从不知你有这等本事,倒是与杜姨娘一个模子出来的。”

大夫人飞快地睃了一眼钱嬷嬷,后者莫名的摇了摇头,难道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婆子们吓了一大跳,再也不敢多嘴,上去把桩子的绳子解开,吊在两臂的少女缓缓被放了下来,孟云心扑上前去,抱住灵儿,所有的声音都梗在喉咙里,梗得她胀痛,苍白的指尖颤抖地触上她的脸颊。

“是,父亲教训得是。”孟云心接口答道,“不过,这纸条着实来的蹊跷,若不将此事弄得清楚,往后若再有人将这纸条说嘴,女儿的清白何在?脸面何在?”

不大一会儿就听到院子里有动静,莲儿转头朝着巧儿笑了笑,“小姐回来了。郑管事让我们快点服侍小姐上车呢。”

“劳驾,让让。”她扬起下巴,示意那人让开脚下的位置。

“你在干什么?”伴着这一声咆哮,“铿。”拔剑声音清越瘆人,孟云心的脖子上一冷,已经架上了一柄利刃。

莲儿听了,又惊又喜,也知晓这事的轻重,自是应下绝无二话。

一人赤膊卧在一方长榻前,额上冒着密密的细汗。墨披散两侧,露出一张年轻且轮廓分明的面孔,因为伤势的关系不见血色,显得略有些苍白,清峻而淡定。

莲儿说得很是含蓄,孟云心也不是个蠢的,把前因后果这么一想,也就明白了个大概。

莲儿挣开了她的手,偷眼看了孟云心一眼,见她没有任何动作,心又凉了大半。嚅嗫着半晌,方才噌到火盆前取暖。怎奈,任凭火盆再热,她的身上也不见暖意,反而冰冷冷地浸到心底,再从皮肤渗出密密的一层鸡皮疙瘩。

这好比从前她在学校时有男生找他搭讪,屡叫她不理,便喊道,喂,你掉了钱了。她便会立刻停住脚步往后看。一次两次还会奏效,时间久了,她看惯了这种无聊的把戏。早已学会充耳不闻了。

孟云心已听到来人的名头,是个郡主。这事儿可真就难办了。她的手心直冒汗,呼吸逐渐炙热起来,喷洒在谢怀瑾的脖颈间,令他身体更加僵硬,隐隐的觉着一股热流冲向小腹。

竟连她的小名儿都知晓,可见孟云心这个前主与他的关系匪浅。立刻,她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因着临近新年,寺中香客并不很多。偶有三五个香客走过,也是比平日少了几分闲适。步履轻快,两厢相见极容易避过。

巧儿连连点头。

孟云心被扶上了轿,正埋怨这古代的数礼繁褥,累得她大冷天的跪在外面,就听得有人问道:“前面可是光禄寺聊孟大人府上家眷?”

“才娘派人来说,明个儿云心去寺里上香,还要住上几日。让我先准备着。老爷您看……”大夫人及时地转了话题。

大夫人听得老夫人愿拿银子出来供香油钱自然高兴,待收了银子便回去准备了。

这一声的呼唤,孟老爷已有多少年没有这样唤过了。

孟云心相信杜姨娘既然能把这上房的事情打听到,那么也不会放过对门儿的姨娘。

“那,那我去寻来怀儿问清楚……”大夫人操着嘶哑的声音,用一种似是询问又似是自语的口气说道。

过了正月便十四了,那时定要给她细细地寻份‘好亲’!

孟怀见大夫人确实是气得紧了,心中有愧,也不敢再管地上的两人。上前扶了大夫人坐下,“娘,您消消气,都是孩儿不好。”

孟云心心中一紧,看来孟怀还在芳园,那事儿还没完。到底是老夫人身边的人,若不是有心想瞒些什么,否则也不会打李嬷嬷回去。

那婆子嘿嘿一笑,挤眉弄眼,“谁不知小主子的心思?”

孟云心点头轻拍了李嬷嬷的手,顺手将荷包塞进了她手里。

孟云心嘴上虽是这么说,可心里清楚,这孟老太太惦记谁也不会惦记她。知秋心思活泛,只捡了好听的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好听的,谁都爱听。

孟云心垂眸掩过一闪而过的精光,慢慢地放下手中的书,朝她微微一笑,指着了不远处的火盆,“去那里暖和暖和再说。”

于氏躺在孟怀的怀里娇喘着,“爷,月儿伺候得可好?”

孟怀神清气爽,伸出捏了捏她的鼻子,“好,好,谁也比不得我们月儿。”

“屈指算来,月儿也伺候不了爷多久了。”于氏红了眼睛,嘤嘤地低泣起来。

待她生产完,就要进小佛堂,终身不得出来。

孟怀一阵心疼,自认阅女无数,但这般甚得他心的,却少之又少。急忙安慰,“别哭,仔细伤了眼睛。你先别急,祖母正在气头上,等过段时间爷再去与祖母说相。你也要争气,给爷生个哥儿,爷也好有底气为你说话。”

就是知道他会这样说,于氏不以为然。

那日老夫人的态度,她是领教过了。真真是说一不二的,就凭孟怀?她还真没有把太大的希望放在他身上。就晓得贪睡她的身子,何曾真心爱重过她。

但于氏眼下又没别的法子,也只能从孟怀处下手。

她早就后悔跟了孟怀,原以为他与那些人不同,是个有情有义的。进了府才知,孟怀在这府里根本就不算什么人物。累得自己生了孩子后还要进小佛堂,守活寡。

气归气,眼下也只能先唬住他,再慢慢谋算了。

她柔顺地嗯了一声,手又渐渐摸了下去,感觉身下的男人又起了变化,得意地一笑。

那笑意未退,已被他翻身压下,急道:“快,让爷瞧瞧你还有什么花样!”

眼瞧着再有三五天的光景就要过年了。

孟府上下越忙碌起来。孟云心自打给老夫人、大夫人献了方子后,就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绮兰阁里看看书,写写字。余下大半的时间都在亲自照料灵儿。

灵儿的意识已经清醒过来,沙哑的嗓音只晓得哭。但凡经历过那种可怕的事情后,难免不会给心底留下阴影。依灵儿平时的性子,她能这般表现,已是极难得的。

孟云心打算等灵儿再恢复一段时间,就给她送出府去。

灵儿被打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说的。待在绮兰阁里总归不是办法。不如送出府去,日子也能过安生一些。

这天晌午,天光正好,孟云心突然来了兴致,坐在窗前学着绣荷包。

知秋的络子打得最好,荷包却绣得一般,但比起孟云心来,却是强上不止一倍。眼下,她也陪在自家主子身边绣荷包。时不时地,歪过头去指点一二。

她一边绣,一边说道:“小姐什么都好,人长得好,字也写得好。只是于女红之上,略差了些。等再过了一年,便十五了。总得拿个像样点的绣品出来才不会让未来婆家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