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皇后捏捏兕子的小脸蛋儿,道:“以后可不许这么失礼了,到人家家里还这样狂吃海喝的,也不怕人笑话。”

那少女不过十四五岁模样,肤白如玉,眉目如画,气质高华。上穿着簇新的娇黄色绣折枝浅紫木兰花的半臂,挽上绯桃色溜金线的挽帛,下系着高腰银红襦裙,头上挽的弯月半翻髻上簪的是新打一对的赤金嵌红宝蝴蝶溜须明珠簪,露在袖子外的双手上套着一对羊脂白玉环,几让人分不清是玉白还是手白。整个人浅笑晏晏,观之可亲。

同安大长公主原来兴冲冲地上门要当正宾,见王家人推三阻四的,只觉扫兴。后来经阿练提醒,才想起来这茬。比如成亲时,请的开脸梳头的妇人都是父母子女双全等有福的,寡妇什么的是绝对禁止往来的。同安大长公主才有些后悔:怎么就糊涂了呢?她虽然够贵了,但离德才什么的,还是挺远的。这一点上,她老人家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卢氏是年轻小媳妇,不好说话,因关系小姑及王家的颜面,心里也难免焦急。

王润抿嘴一笑,道:“怎么都瞒不过叔大母。我大母说……”

一来二去,时日一久,年岁渐大,同安大长公主也不耐烦与她计较,只远远打了,命其搬到离她正房最远的一个院子住去,眼不见为净。偌大的公主府,她与这康氏,吃穿住行都不在一处,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倒也慢慢容下了。

不管皇帝是不是守孝三年,这个问题还在讨论中但是三年内,皇子皇孙们是不太可能办婚事了。

怎么办,整容!去棒子国整了容再回来?

卢氏是个聪明人,却也不是个小气的人,细细问明了,前后一思量,便明白了。当下对小姑更是感激。

其实从前王润看那些的时候觉得很奇怪,都说古代大家闺秀们的嫁妆很丰厚,但是人家也是多子多福的忠实拥护者啊!虽然主母的嫁妆不会分给庶子,但是万一这个主母生了五六七八个儿女呢?即便儿子里长子得大头,女儿出嫁总要得一部分,再大的数目,但总会越分越细啊!

如此一来,便更加忙碌了。不说柳氏,便是王思政也被拉来帮忙。到最后,这王家上下,最悠闲的竟是王润了。

王润欲哭无泪,有什么比已经预知前途黑暗还要悲惨?

燕贤妃却是依旧笑道:“嗐,瞧我这张嘴真不会说话。我是说,这郑家小娘子既然这般得姐姐的意,不如姐姐就与纪王聘娶回去做媳妇如何?”

这个兄长啊,怎么老了越不着调了呢?

牡丹园里的牡丹很是娇艳,王润也爱牡丹,但是此刻却没心思放在赏花上。因为如今她自己就是一株被赏的花,不知道该怎么表现才好。不过好在她现其中还有四个姓王的女子,两个是与她同族的王家小娘子,另两个是朝中重臣之女,心中便越宽了许多。五分之一的机会,总不会那么巧吧?

崔氏蹙着眉头道:“我估摸着,那天咱们说的事只是同安公主自己的主意。咱们家既透了意思,她也明了了,便不会再想咱们润娘的了。不然也不会再请了咱们去。这回却是圣人皇后的意思。”虽然他们看不上皇家,但是皇家到底是皇家,若是知道了他们家的想法,哪有不恼的,你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你呢!

呜呜,我错了,小娘子饶命,我再不敢了……

同安大长公主听了这话不由挑挑眉,道:“什么九嫂?”稚奴不是还没成亲么?

原来这同安大长公主自从见了王润,便欢喜的不得了。王润又是个可人疼的小娘子,哄得老人家非常高兴。同安大长公主是谁啊,皇帝都不怕的主,又是自家族中的小娘子,便更没有忌讳了,三天两头接了她去公主府中玩耍。有时天晚了,还留了住一晚。次日又留个半日,后日再来接。一来二去,王仁裕一家子见王润的机会反倒少的可怜。

柳氏又向王仁祐请罪,说她耽误了庶女们的学习巴拉巴拉。王仁祐听了,方才想起这事,当下反倒更觉得柳氏贤惠了。夫妻两个在回长安后因忙碌而有些生疏的感情总算回温了些。倒是意外之喜。

至于王沣王濬兄弟两个也偏好长安多些。毕竟这里是一国之都,繁华热闹,人才济济,不是罗山那等小县可比的。他们在长安也认识了不少朋友。

同安公主道:“给润娘收着,等走的时候带回去。”

原来是她ut了。

王仁祐在罗山的任职已满,自然要回京叙职。因父母族人俱在长安,便带了妻子儿女一起回来。多年未见,老父老母已斑白,好在身子康健。彼此相见,自然悲喜交集。不说母亲崔氏,便是老父王思政,也是欣喜不已。而后族人听到消息,自然也有来问好送礼的。又要收拾箱笼打点人情,又要接见故友亲眷,还要顾着儿子女儿适应环境,夫妻两个忙得脚不沾地。直到今日方才有空往柳氏娘家去。

哦,哥哥们没有选丫头的权力,不过他们可以挑书童小厮。

赵氏满面通红,低头称是。柳氏点点头,道:“你便选吧!”

马车咕噜咕噜地回到了王家。

褚欣笑道:“是啊,我才要和她说怎么才能不把指头缝进去呢!”

不想王润却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道:“是。”也不叫人来,亲自打开砚台,磨起墨来。看的杏儿桃儿心疼不已,看的常夫子大感诧异。

丫头答应着去了。回头见女儿有些呆呆的,忙问道:“润娘,怎么了?”

待回至家中,已过了掌灯时分了,早有城门口守着的家丁往家中传信。众人在城门上递了信,进了家门,便有热腾腾的饭菜与热水供应。众人被马车颠簸了一路,皆十分疲惫。柳氏强打精神,见三个子女的精神都还好,便叫众人先吃饭再回去。两个妾侍听了信都赶了过来伺候。

王润随了柳氏,也在佛前虔诚拜佛。众人看她小小年纪,人小腿短,但却十分认真,不由都有些赞叹。却不想王润的心里却是另一番想法。

“噗嗤!”不防他这般说话,王润笑喷了出来,奶妈李氏忙忍着笑上来拿帕子来与她擦了。王父与柳氏也忍俊不禁,道:“就你这小豆丁,也想着保护哥哥了?”

另一个丫头听了,忙去了。

待进了门,便见女儿坐在梳妆台前着呆,纹枝绣枝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捧着她的头梳理着。

柳氏走到跟前,方见润娘有些呆呆地转过头来,愣了一下,笑道:“这个时候阿娘怎么来了?快请坐。绕枝倒茶来。”

柳氏忙拉着她:“快别忙了,还跟阿娘做这些有的没的?”伸手拿过纹枝手中的梳子,道:“阿娘给你梳。”

王润一呆,笑道:“那感情好。”便端端正正坐下,让柳氏拿了梳子给她梳。

柳氏的手很轻很稳,先一点点先将下面的头梳通了,而后再往上去,慢慢的,极有耐心,竟比丫头们的手还轻柔,一点都没弄痛王润。

王润一面看,一面赞,道:“阿娘好厉害,连梳头都会。”

这是真赞美,像普通人家妇女自然会自己梳头挽,但是像她们这种大家的女子,生来就有人伺候,哪里用得着做这个?便是王润这种假冒千金,就是从前会梳头,但是面对着一头长到小腿的头,也要纠结一番的。就是梳通了,也要拔断许多头,最后勉强扎个马尾或粗细不一歪歪扭扭的麻花辫子。更何况此时的女子梳头那是千变万化的高髻啊,她们能用一支簪子就能固定住头,这是何等功力?用惯圈皮筋的现代人表示很崇拜。再加上那些簪钗步摇,没两把刷子真不要出来丢人现眼。

柳氏脸上带着淡淡的笑,道:“从前阿娘也不会的,那时候阿娘和你阿爷刚成亲……”话到这里,柳氏脸上就浮起了淡淡的红晕。

王润立即眼前一亮,她怎么忘了父母也有“想当年”的时候呢?

柳氏看她的样子,拿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嗔道:“傻笑什么呢?”

王润合拢嘴巴,故作正经状,道:“没有,我只是想阿娘真是贤惠,什么都会,嘻嘻!”

柳氏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啊!就是贫嘴,日后看晋王怎么受得了你~!”

这话本是半玩笑的,但却是戳到了王润的心窝上,想到万一李治那家伙受不了她,她不由红了眼圈儿,哽咽道:“阿娘,我不想嫁了,不成么?”

柳氏慌得不行,忙搂了女儿,道:“傻孩子,是阿娘的不是,胡说八道,倒惹了你胡思乱想。”又喝道,“还不打水来与小娘子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