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上下深知王润这个练字的习惯,便是柳氏也不大会在她练字的时候来打扰她。故纹枝的心里十分不忿,只觉两位小娘子太没脸色,脸上却是不露出,煎了茶上来,道:“两位小娘子请喝茶。”

王思政因早年长年征战,他这一支人丁稀少,好在王仁祐娶了柳氏后,夫妻俩个在造人上十分努力,这房的人丁才好些。不过相比别房动辄几房,小郎小娘子的排行排到十几二十几的支族来说,还是少了。但是少而精总比多而烂的好。王沣王濬业已长成,大郎偏文,二郎重武,各有所长,日后前途若谋划得当,不可小觑。三郎王澈年纪虽小,但丰神俊秀,聪明过人,小小年纪便可见其长成后是何等风采。至于嫡女王小娘子,样貌出挑,端庄守礼,绝对是大家妇的典范。另外两个庶女,很容易被人忽略了。

同安大长公主听了,便道:“罢了,既然我们润娘要见,便见一见吧!请驸马!”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缠枝绕枝从小未曾出过门,从前最远的地方也就在罗山县外,何曾见过那些这些怪模怪样的人?顿时就奇怪的不得了。只叽叽喳喳得说个不停。

到了柳氏的院子,早有丫头争先打起帘子报进去,道:“小娘子来了。”

张三娘答应了,不一会儿带了几个丫头进去,来回几趟,将厅中的小案上给堆满了。

这话还未说完,便见杏儿脸上一飞起了一片红晕,啐道:“哪里有这样的主子的,竟这样打趣人?”

王润顺着她的眼光看去,不在意地道:“没什么,昨儿做针线的时候被扎了两下。”

纵观《诗经》全篇,她最喜欢的就是起“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之语。其余他篇,也是词句优美,朗朗上口,但实在汗颜,她确实熟悉不多啊!

柳氏听了,心中大怀宽慰,笑道:“我的儿,你总算懂事了。为娘只有你一个女儿,总舍不得苛责你。咱们王家是世家大族,我又是柳家的女儿,你是我们两家的嫡女,日后的前程是少不了的。只是从来做女儿时尊贵,做人媳妇时就要受苦的多了。我总想着你日后出嫁了,便没有这等悠闲日子了,如今在我身边,自然要你好好享受着才是。且你身子又弱,故总娇纵你,可心里实在担心。你父亲也是如此。咱们身在罗山,若是还在老家,族里自然有与你同龄的姐妹相伴,自然也能教导一二。你也不至于如此寂寞。”

褚欣想着一路山色有趣,便不要滑竿,欲要一路走下山去,王润也是跃跃欲试,王沣王濬兄弟两个拿她们没办法,只好去找柳氏赵氏。柳氏赵氏一听,先骂了他们一通,王沣王濬面面相觑,这和他们有什么干系?

王润抿着嘴笑,有个疼妹妹的哥哥罩着的感觉真好,笑道:“还是大兄好。”

柳氏笑道:“我也是这么说的。”

阿米豆腐,让她这个文盲怎么活啊?

原来这同安大长公主自从见了王润,便欢喜的不得了。王润又是个可人疼的小娘子,哄得老人家非常高兴。同安大长公主是谁啊,皇帝都不怕的主,又是自家族中的小娘子,便更没有忌讳了,三天两头接了她去公主府中玩耍。有时天晚了,还留了住一晚。次日又留个半日,后日再来接。一来二去,王仁裕一家子见王润的机会反倒少的可怜。

王仁裕夫妻也就罢了,年纪没人家大,辈份没人家高,地位也比不上人家,况且同安公主是真心疼爱王润,他们也不好说什么。而这崔氏就不痛快了。你说她好不容易的等到儿子一家回来,难得孙子孙女又贴心孝顺。又数这个唯一的嫡孙女最可人疼,搭得上她老人家的思路,哄得她老太太高兴,偏那同安大长公主来插一脚,和她老人家抢人。这让人多么不爽?

崔氏是五姓七望之一的博陵崔氏的嫡女,这么多年当家主母的位置养成了她说一不二的性格。同安大长公主又是她的妯娌,平日里两人交往不多,不过面子情罢了。都是高傲的女子,谁也不服谁。只是从前没有细处过,自然没有较量。命妇相交,自然要顾着些面子情。谁知道如今因为小孙女的事儿,两个老人家居然较上劲了。这让两家人都惊掉了眼珠子。

王裕也就罢了,他一向是知道自己的公主妻子的彪悍的。但是王思政就有些傻眼了,同时也有些怀念。他这老妻多少年没那么……嗯,厉害了?当年她这么雷厉风行的时候,还是他还在外面打仗的时候呢!哎,真怀念。不过也有些吃不消。女人的战争啊,男人最好别参与。老头子摸摸胡子,自带着王澈小郎君骑马去了。

那边战况继续,每逢同安大长公主派人来接,崔氏便拘着不放。一旦被接到了公主府,同安大长公主便一定留了王润多住几晚,那边崔氏却又早早派人来接,同安大长公主便怎么也不放……

咳咳,好不热闹。

最后还是王思政说话了,道:“你们两个闹不要紧,可不是要润娘担心为难么?”

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妇人方才想起这些时日润娘的忧郁与两相为难,不由软了心肠。便约法三章,定了三、六、九日,王润到同安大长公主府去,一旬可留宿一次,同安大长公主可多接人一次,崔氏拒绝不可过一次……

这约法三章,王元祐等人知道后,皆啼笑皆非,这两位老人家,倒是越活越有童心了。

而后王润方才松了一口气。阿弥陀佛!老天啊,她虽然虽哄老人家很有一手,但也不代表她夹在两个彪悍的长辈中间当个夹心饼干能好好的啊!

终于舒了一口气了!!

言归正传,同安大长公主听了阿练的话,心里正不自在,她是懒怠掩饰情绪的人,自然脸上就带出来了。侍女们善于察言观色惯了,见同安大长公主这样,自然胆战心惊,生怕圣人和皇后恼了,事后怪罪下来,到时候谁也没有好果子吃,便忙忙得禀报了长孙皇后。

长孙皇后一听,顿时也急了。这同安大长公主原来挺高兴的啊,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肯定是你们伺候不好!

侍女们惶恐地只差没五体投地了,她们都是立政殿的人,长孙皇后也知她们素来小心谨慎的,况也没见出什么事啊,但是总不能放着不管。

若是太上圣人知道了,可要恼的。太上圣人恼了,圣人自然也不好过,玄武门之变后,圣人就不得太上圣人待见了。圣人若是不痛快了,她这个皇后自然也不舒坦。想了想,便叫人带了晋王和晋阳公主来。

晋王李治今年快十二岁了,已经是个半大的大人了,但是因着他是长孙皇后的幼子,圣人又十分疼爱,便留在了宫中。晋阳公主才只五岁大,正是可爱的时候。两个孩子都还小,倒是入得了同安大长公主的眼。

两个小郎君小娘子俱都遗传了母亲的好相貌,又养尊处优,自然是十分精致可爱的。见了同安大长公主,两个人便有模有样地行礼。晋王李治也还罢了,不过是个半大少年,那晋阳公主却是玉雪可爱,童声童趣。饶是同安大长公主也绷不住脸了,暂时把对崔氏的郁闷放脑后,抱起晋阳公主笑道:“好孩子,快起来。我们的兕子什么时侯长这么大了?让姑婆母抱抱。”

晋阳公主是同安大长公主在宫中最疼爱的孩子了,此时她搂着同安大长公主的脖子,嘟着嘴道:“姑婆母,你好久没来看兕子了,是不喜欢兕子了么?”

同安大长公主见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自己看,那属于李氏家族遗传的眼角,心下便更软了几分,笑道:“谁说的,姑婆母最喜欢兕子了,只是最近家里忙,不得进宫来。”

兕子小小的嘴唇顿时咧笑了起来,道:“姑婆母忙什么,我也去帮姑婆母的忙,这样姑婆母不是有时间来看兕子了?”

同安大长公主被小兕子的童言童语给逗笑了,道:“你还小呢,能帮姑婆母做什么?”

兕子歪头想了想,众人都忍着笑看她作为,终于兕子笑眯了眼道:“我可以陪姑婆母玩啊!”

噗嗤!

晋王殿下忍不住笑了。

兕子的小油嘴还没有收回去,便看向晋王道:“九哥,你笑什么?”

晋王笑道:“并没有笑什么,只是兕子,姑婆母又不和你一样,整日就知道玩的。”

兕子回头趴回同安大长公主怀里,道:“姑婆母,是这样么?”

同安大长公主笑道:“谁说的,兕子是公主,可以整天玩。姑婆母也是公主,自然也可以整天玩了。只是兕子还小,可姑婆已经老了,玩的自然不一样了。”

兕子道:“姑婆母才不老,姑婆母才不老。”

兕子听她说自己老,便想到前几日阿娘照镜子时说自己老了,侍女们说皇后才不老,她也被哄着说了两句“阿娘才不老”的话,当时哄得长孙皇后眉开眼笑。小孩子记性好着呢,对于老不老的自然没什么概念,只知道“不老”大概是句好话,人听了高兴,便记住了。此时听同安大长公主这么说,便直觉嚷了出来。

只要是个女人,而且是有些年纪的老女人,听了这话,一般都会高兴的,此时的同安大长公主便不例外,笑得脸上成了一朵大菊花,抱起兕子亲了一口,笑道:“好孩子,真乖。”

兕子摇头晃脑地对着兄长抛去一个得意的眼神。晋王殿下摇头失笑。

同安大长公主便抱着兕子对晋王道:“稚奴也长大了,听说圣人有意让你学些政事,你要懂事,好生努力,也好早些帮着圣人。”

晋王腼腆一笑,道:“这是阿爷看重了,几位兄长们都是自小就领了差事。三哥当年更是……呃……”

晋王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小心得看了看同安大长公主,果然她的脸色阴沉了不少,只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阿娘叫他们来是哄姑婆母高兴的,怎么说起这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