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爷,国公爷!”这是门外忽然有小厮通禀。

“到了,正要跟您说呢,”高义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侯爷递话,让您稍安勿躁。”

侍卫?萧承钧蹙眉,原来他的伤是侍卫打的,难怪养了这么久也不见好。

萧承钧沉默片刻,缓缓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我去见父皇。”身为国之储君,在大是大非上必须得规劝父皇。

萧承铎有着与陈贵妃一样的吊稍眼,这样一双眼睛长在女子的脸上显得妩媚,长在男子的脸上就显得阴柔了。

用过午饭,趴在还铺着艳红绸被的新床上,虽然有些累,楼璟却睡不着。萧承钧去了崇文馆,想必要跟东宫官商议早上的事。

“唔……”楼璟不情愿地在大馒头上蹭了蹭,睁开眼,就看到他的大馒头变成了萧承钧。

萧承钧被他这突然的靠近弄得有些无措,但面上依旧安稳如山,“此事交予宫人做便是,你不必如此。”

寻夏担忧地看着自家世子,皇家新婚,新娘当避到帐子里换了常服再出来,可楼璟似乎完全没有避让的意思。

上了玉阶,跨过火盆,迈过高高的门槛,才进了明德殿。

“不行,”寻夏把巴掌大的小药碗塞到楼璟手中,“七侍卫说世子还受了内伤,若是不喝药,是会吐血的。”

“还能怎么办?”楼璟放下手中的信件,闭了闭眼,待睁开双目之时,已带上了点点笑意,“八月二十下定,九月初二成亲,皇上如此着急,做臣子的自然该为君上分忧。”

床上的人正是安国公府的世子楼璟,修长的身体趴伏在床榻上一动不动,雪缎的内衫被仔细地从后面剪开,露出了青紫交错的脊背,腰股间的伤更是严重,身下的床单沾了点点血迹,看上去斑驳错落,很是骇人。

楼璟从被子里钻出来,看到太子殿下的神情,顿时明了,“殿下看过这书?”

“成亲之前……看过……”萧承钧捏着书,放下也不是,拿着也不是,只能僵着。成亲之前,宫中会有专人教导太子这些,只是这次成亲太匆忙,没有给他安排通房,这本书他也就随便翻了两下,没料想竟被搁置在了新房里。

看着太子殿下的耳朵,由白变粉,在他的追问下又渐渐变成了玛瑙色,楼璟就觉得心像被挠了一爪子一样,特别想上去咬一口。这般想着,他就慢慢凑了过去,正要咬下去,太子殿下突然站了起来,“该去给父后请安了。”

楼璟半张着嘴,看着太子殿下一本正经地起身,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只得把嘴合上,爬起来穿衣,装作没有看到萧承钧那红晕未消的耳根。

流光溢彩的赤霄宝剑挂在内室的墙上,楼璟伸手去拿,却被萧承钧阻止了,“你现在只是能走路,切莫逞强,过几天再与父后切磋不迟。”

楼璟想想也是,如今尽快养好伤是正经,讨好婆婆这种事,确实不着急,便作罢,空着手去了凤仪宫。

纪皇后还是那副端肃安然的样子,在这寂寥的皇宫里一天一天地消磨,他似乎从不觉得无聊。

“昨夜你去了鸾仪宫?”纪酌冷俊的面容带了几分严肃。

“是,”萧承钧恭敬地应道,“昨日御史耿卓入了诏狱,儿臣忧心不已,求见父皇却被传召至鸾仪宫。”

皇后沉默片刻,冷声道:“大婚期间,皇太子不得干政,你的规矩是怎么学的?”

萧承钧一愣,立时从椅子上起身,跪了下来,“是儿臣莽撞了。”

楼璟闻言,心中一紧,太子大婚十日之中不必参政,本是一项恩典,历来贤德些的太子都不会歇满十天,怎么到萧承钧这里,就成了不得干政了?

“这几日,朝中怕是会越来越乱,切记得,纵使是丞相被下了诏狱,你也不能去跟皇上求情,”纪酌直直地看着跪着的太子,“明白吗?”

萧承钧抬头,看着皇后冷若冰霜的鹰目,缓缓道:“儿臣谨记。”

“你起来吧,”纪酌叹了口气,“凡记得,在你父皇面前,只能示弱,不能示强。”

“是。”萧承钧没有坐下,楼璟也只得站起来跟着听训。

皇后看向陪太子站着的楼璟,面色稍缓,语气也柔和了些,“濯玉也要记得,这宫中的妃嫔比不得你的地位,但凡遇上了,要等她们给你行礼,再回半礼即可,即便是贵妃也分毫不能让。”

“是,儿臣谨遵父后教诲。”楼璟恭敬地应是,暗自佩服皇后娘娘的手段。

太子示弱,对贵妃礼让三分,而刚过门又出身显赫的太子妃,却按着规矩等妃嫔先行礼,一方面提醒皇上太子平日受的委屈,一方面震慑宫中其他人,让他们不敢轻慢了东宫。

因着淳德帝常会提早去后宫,两年前就免了皇子公主们的晨昏定省,两人从凤仪宫出来,就直接回了东宫。

晚上躺在床上,楼璟脑子里还在回想今日在凤仪宫听到的种种。

为何十日不参政变成了十日不干政呢?难道皇上已经对太子疑心至此,把一些不成文的规矩都当成了金科玉律,一旦太子触犯便是威胁皇权吗?

翻身侧躺着,看向床里面的萧承钧,现他也没睡着。楼璟这才想起来,这位殿下似乎从凤仪宫回来就没说几句话,“殿下,睡不着吗?”

萧承钧转头看他,沉默了良久,久到楼璟以为他不打算说话的时候,才低声道:“濯玉,我这太子当得是不是很无能?”他韬光养晦这么多年,人人都道他平庸无能,他却不愿自己的太子妃也这般看他。

楼璟愣了一下,这还是太子殿下第一次唤他的名字,看着那双黝黑的眸子映着浅浅的月光,莫名的有些心疼,“不忍,是为天下,忍,亦是为天下。

萧承钧怔怔地看着他,缓缓地点了点头,他的太子妃自是深明大义的,“当年王坚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父皇明明答应了放他,第二天却判了斩立决。”

王坚是几年前的晋州刺史,那年他负责修筑长城,忽逢大雨,淋倒了一片还未砌好的城墙,有人弹劾他贪墨修筑银子,还未查清就下了诏狱。等他被杀了,众人去抄家,却只看到了一贫如洗的家宅和哭声震天的晋州百姓。

父后要他忍,他明白,也能忍,可是看着忠良之臣冤死诏狱,他心中还是难受。

楼璟叹了口气,伸手把萧承钧抱进了怀里,“这世间最累的,莫过于心怀天下之人,殿下尽力而为便是,莫与自己过不去。”

太子殿下身体一僵,旋即慢慢放松下来,他们是夫妻,做这些亲密的事本就无妨,便伸出手,也揽住了太子妃的脊背。

温暖结实的胸膛,清清冷冷的草木香,安抚了心中的疼痛,萧承钧微微地笑,“濯玉,我以后叫你的字可好?”

“好啊,”楼璟伸手掖了掖萧承钧身后的被角,“那我叫殿下什么呢?”

“私下里,你可以叫我的名。”

“那岂非不敬?”

“无妨。”

……

两人没有再谈正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无关紧要的话,在彼此温暖的体温中沉沉的睡去。

大婚期间,太子十日不理朝政,如今淳德帝正疑心重,萧承钧也没打算展示自己的贤德,这十天便很是悠闲。

次日两人用过早膳,就乘上马车,直往城西的田庄而去。

“你在田庄里亲手种了什么?”萧承钧没忘记昨日楼璟说的话,便在马车上问他。

楼璟笑了笑,“殿下去看了便知。”

城西基本上都是勋贵之家的良田,楼璟的田庄不小,却也算不得最大。田庄的宅院挨着一个小土丘,上面种了许多果树。秋天正是各种果子成熟的时节,却没有人在上面摘取,任由那些个熟透的滚落下来。

“属下见过世子。”马车刚刚停驻,便有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上来行礼。

“高义?”萧承钧在安国公府见过楼璟的贴身侍卫高义,眼前的人跟高义长得一模一样,却总觉得有些不同。

“他是高义的兄长,名叫高云,两人是双生子,”楼璟笑道,“高云,把人都叫过来,见过太子殿下。”

高云抬头,惊讶地看了一眼自家主人,又看了看他身边的萧承钧,忙跪了下来,“草民见过太子殿下。”

“起来吧。”萧承钧没有错漏高云眼中的诧异,怎么太子妃让庄子里的下人来拜见他,这人会露出这般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