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小澜应了一声便去了。

仍是旧时的精致轮廓,淡淡春山凝翠,盈盈秋水无尘,只是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或许是由于大家闺秀不太晒太阳的缘故,真是冰肌玉骨肤如凝脂了,整个人看起来颇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之气,令人一见忘俗。

我看他脸上虽是精神朗朗但眼底终有熬夜的痕迹,不觉歉然道:“害你这几日都没休息好……”

我甚至,不知如何在这未知的世界里安身立命。

忽然身上一轻,“啊,终于醒了!妹妹这1睡就是三天,吓死愚兄了。”一只手探上我的额头,“烧可退了?”

身体在沉睡,意识却格外清醒。

残焰瞬间爆亮,随即是寂灭的沉沦。

这几个人一阵风似的冲进来,围在李归鸿床前七嘴八舌道:“少爷你终于醒了!吓死小人了!”

他们那时,一定很艰难吧……

雨又恢复成若有若无的样子,打伞显得蛇足,不打伞时间久些又会湿衣,天地间遍是含蓄的间色,深深浅浅的高级灰,微妙的色相变化,象是一幅清润逸致的水彩画。

我轻声吟着稼轩名句:“白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众人七手八脚把杜珺抬走,杂乱的脚步声和灯光潮水般退下,屋里又陷入无尽的黑寂。

“你这个唐僧!到底要说什么?!”我要突破忍耐的极限了。

知他也不会给我,只是敲山震虎罢了,看他紧张的苦瓜脸,我一笑,“和你开玩笑呢,你拿走吧。”

这大叔有意思,叫我过来原来是为了听故事。

“我过去以为,青楼女子,即便不是俗媚娇纵,多少也会有些自卑自怜,这点就是历代那些知名的花魁行也不能免俗,可你看她大方得体,吐属儒雅,不亢不卑,不骄不诌,真是颠覆了我对青楼女子的印象呢。”我回想着刚才颜如雪的一颦一笑,慢慢说道。

自那日他“调戏”容哥之后我就让他恢复本来面目了,每日里易容多麻烦,而且我一想到他缩骨出的那种掰骨头的声音就觉得自己浑身疼,就如同看别人呕吐自己也会有恶心的错觉。我甚至想,成天缩骨不会影响育吧,万一以后长不高怎么骗小姑娘啊,长期泡不到mm只怕会心理不健康,心理不健康的变态会成为社会的安全隐患……如此想来我让他以真身示人不仅是为了一个青少年的健康成长,更是为整个社会的安定团结做贡献呢。

深呼吸,我极力挽一个笑,“我难得下一次厨,多吃点。”

可是,君子还能睡在别人床上?咳……

四目相对,齐齐愣住。

我容易么,忍笑简直要忍出内伤。

“那如何使得,”流云抢道:“知道的是小姐体恤我们,不知道的还道是奴婢们没规矩反上天了呢!”

我气的几乎笑出来,“谁寻短见!”用力甩他的手,却被他握的更紧,我怒指荷塘道:“我是要去摘那枝荷叶!!”回头瞪他,“顺便说一下,我讨厌轻功比我好的人。”

我已经阴险地想过了,这家伙平素衣着行事虽然并不着意奢华张扬,但这么大个宅子就随便借我住,应不是阮囊羞涩之人,最适合来给我投资入股啦,再说挣到钱是双赢,总胜于我白住在这吃闲饭。

无语。

不关我事。

直觉,这人没恶意。

陌生的大床,红绡芙蓉帐,翡翠鸳鸯枕,奢华旖旎的室内陈设,一对儿臂粗的红烛已烧的残了,火苗噼噗的垂死摇曳着,映得地上那人的面容益扭曲狰狞。

只得又把还魂故事讲了一遍。

“烟儿的绣楼我已着人打扫出来了,一切用度还依过去,烟儿刚回来想必累了,不如先去歇息片刻,晚饭我已吩咐厨下备了你喜欢的碧桃雪耳羹。”

“你睡着了吗?”我尽力平稳了声音。

她自顾说着:“刚才在街对面还不敢认,那阵风一吹,素儿还道是眼花了,天下怎有这么象的人,却又忍不住寻过来,果然是小姐!您怎么……怎么……”

经常遥想,这二人不定正在何处游山玩水,做一对神仙眷侣,羡煞人呢!

她懵懂着拉住我的手,飞快爬进车厢。

他无奈的望我,苦笑:“愚兄只是把丝绸茶叶贩到西域,再把西域的物品诸如良马、象牙、犀角、琥珀、绿盐之类贩进来罢了。”

略一凝神已有了计较。

我仍是日日打坐练功,看书画画,却经常恍惚着神飞不知何处。

我今日专门服了男装,一件杏色暗纹织锦襕衫,里面衬了素白罗裤,为着襕衫侧面有高高的开衩活动方便。

“后来这小姐就相思死了……”

“我救起妹妹,但妹妹却无论如何不要活了”,他似又想起当时的情景,一叹,幽幽道:“我知妹妹不愿嫁那王公子,便说带妹妹离开澶州,远走高飞,但妹妹执意不肯,说不愿连累了姑丈一家,非说让王家见了尸,才算干净。”

他容色一顿,婉声道:“为兄过去缘浅福薄,不曾见过妹妹的墨宝,所以这幅菊花定是要取走的,以后妹妹再画了什么要的、不要的,就给愚兄好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象是下了很大决心,终于缓缓抽回手,顿了一下,转为我拉好被子,轻声道:“睡吧,小澜守在外间,有事唤她。”目光在我面上又流连了一圈,才终于起身离开。

朱漆托盘中是一只如银似雪白瓷格碟,里面放了四色点心,我随意夹起1块,入口甜软,桂香栗浓,只是我现在无甚胃口,吃了一块便放下筷子。

看我一脸茫然,他迟疑道:“妹妹不会连自己的名字也忘了吧?妹妹姓水,闺名沉烟,是前鸿胪寺少卿水逝水大人的独生千金,令堂大人便是愚兄的姑丈澶州节度掌书记王朴王大人的胞妹,不幸二尊早早便驾鹤西去,妹妹自小是住在王大人府上的,”他略顿了下,“王大人先妻遗世,续娶的便是愚兄的姑母,算起来兄比妹痴长四岁,因而妹妹也要唤为兄一声哥哥啦。”

陷落在他的目光里,竟没注意何时他已把我抱起轻轻放在身前,“抱歉我来晚了!”声音清朗玄远,似松间明月,石上清泉。他扶着我的肩,歉然关切的望着我,语气象在哄小孩又带了一丝紧张:“莫怕莫怕,我在呢。”

他轻笑,“妹妹这鼻子当真好使。”说着伸手揽了我的腰。

我只觉腰上一紧,腾云驾雾般飞起,待得立住了身子,定睛观瞧,脚下竟是一带飞檐!四下里的景物俱收眼底,轻雾薄云贴面而走,寒气夜风掠鬓而过,我一惊险失了重心,赶紧伸出空着的那只手勾住他的脖子,他亦箍紧我的腰。

他的呼吸就在头顶,贴得这样紧,他身上的温度脉脉袭来,他的心跳,和着我的,在寂静夜里震天般响。

定了定神,轻轻抽回手臂,不好意思看他,只低声赞道:“原来你还会轻功!好厉害!”

他似笑了下,抱我向旁移了几步,咦?这里居然铺了小毯。他拉我坐了,仔细把我的长委在小毯上,不至沾上屋顶的灰尘,“我正在这赏月呢,就见有人跑出来扮那雅贼。”轻笑,语气里带着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