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归鸿坐在对面,并不插话,只含笑看着我们热烈地交流亘古不变的女性话题。

李归鸿赞许地看我,恐怕误以为我有了谦逊低调的美德。

如李归鸿所说,取玉龙泉水要跃城墙躲守卫,有巡哨总是麻烦,况且城外不是自己熟悉的地盘;折梅和盗香我都有兴趣,不过似乎折梅更风雅有趣,尤其想到“侠盗一枝梅”的故事,便定了这个。

见我看他,那持梳子的手在半空一滞,落不下来。我转了头,望着镜中的自己,波澜不惊的语气:“哥哥怎么来了?”

“玩笑的,我也想学会了可以在赏月的时候离近些看嘛,难道每次还都要麻烦你抱我上来。”

“咳……我在这边习惯了,不想换地方。”我低头曼声道。

“妹妹这一病,虽烧坏了脑子,但未尝不是件好事,有些事,记得反倒不快。”他略顿下,幽然道:“妹妹原该在上月出阁的……”

知足了,笑。

一时间屋里似有春风拂面,软香暗流。

“表小姐可要喝水?可要进食?”说话间已很有眼色的扶起我,抓了一个牡丹团花隐囊垫在我背后。

“你离近点。”我望着他,手缓缓伸向他的脸。

“唰……唰……”

我垂了眼帘,心象被锤砸了一下……

却听他接着道:“但我却更喜欢现在的妹妹……”

啊?他说什么?!

“虽说妹妹无论什么性子我都喜欢,但现在的妹妹洒脱不羁,聪慧有趣,偶尔有些顽皮,偶尔有些鬼主意,却是更好了……啊,怎么哭了?”他俯近,轻轻捧起我的脸。

“嗯……都是你不好……”我拉过他的衣襟拭泪,他莞尔,张臂把我揽在怀里。

霁。

到家后他还是差人四处打探,仍是不见那二人的踪影,想是去的远了,只得作罢。

习惯了青鸾粘在身边,这忽然没有了,总觉得连房舍都空了许多。

张知谨也不在,害我连较劲也没了对手。

笑。

经常遥想,这二人不定正在何处游山玩水,做一对神仙眷侣,羡煞人呢!

李归鸿的其他朋友,冯公子之流,俱是一群任侠少年,倒还时常约他交游宴饮,只这些人他却并不介绍我认识,想是自有他的道理,我便在深阁恢复了白日读书画画修身养性、夜晚飞檐走壁进行体育锻炼的闺秀生活。

只是那宝相寺却没敢再去,虽然那人,我觉得他对我没恶意,但毕竟是第一次失手,不故地重游也罢。

被告知王峻罪黜的那日,我那个没抓住的念头,后来终于想起:既然王家倒了,婚事作废,我,是不是就该回到“舅舅”家呢?不是说我自小是在他家里长起来的吗?也许还是有些感情吧?尽管他们对于现在的我根本就是陌生人……

但是,不想回去。

李归鸿自是不提,我想他是在故意装傻回避。

装傻谁不会,我也很擅长。

天气日渐暖起来,弹指已是春风时节,空气里弥漫着温软的味道,梨花吹雪,小桃羞红,沾衣杏花雨,吹面杨柳风。

我爱院中繁花似锦,便叫人在花树间摆了张花梨躺椅,春光明媚的午后就躺在那看书晒太阳。

这日洗了头,从椅背上搭过去晾着,香风杂了落英红雨,扑簌的落了满身满地。

我拿本《诗经》躺在椅上看,班驳的花影随风轻摆,一时落红无数。何必还专门收了去埋呢,出世了叫“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入世便为“化作春泥更护花”,杨万里也有句类似的“踏作花泥透脚香”,只是我一想到杨万里的熊掌踩上去,还香,就觉毛骨悚然焚琴煮鹤呢。

微笑。

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和风暧昧地抚过,留下桃瓣嫣红。

合了书放在一旁,昏昏欲睡。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迷蒙着,又想起诗经的句子。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诶?这个声音好象是李归鸿?

努力睁开半只眼,真的是他,不知何时过来的,正立在我的躺椅前,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

闭上眼,手里的纨扇轻扑两下在他袍上,“别挡我补钙……晒太阳……”

他不说话,在我旁边坐下,抽了我手里的团扇,轻轻给我扇着。

“嗯……谢谢,不用了……你也睡去罢……”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有花瓣落在面上,痒痒的,想拂落,却庸懒着抬不起手。

似是他帮我拂了,嗯,真好。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唇上有点痒,又落花了,这次怎么不帮我拂了?

微睁开眼,跃入眼帘的是李归鸿弯长的睫毛,浓密的垂着,在他洁白的面上投了两弧弯弯的影。

合上眼。

他的睫毛很漂亮。

啊!惊醒!他在干什么?!

睁大眼,他居然正俯着身,臂支在椅上,他的唇在我的唇上轻轻地蹭,慢慢地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