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苦笑道:“那是李靖的妻子红拂女,唉,李靖是我们初出江湖时结交的大哥,教会我们很多东西……唉!现在……”

他在‘任何人’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那大汉在码头横行数年,自然不是蠢人,知道自己只要摇头,便会被当成‘任何人’中的一个给宰掉,是以连连点头:“在这码头和城门,大人再找不到比小人更本事的人,想要悄悄进城最容易不过……小人在洛阳城里有几处秘密落脚的地方,绝不会被人现。”

那些大汉倒也不回避他的目光,却也不靠近,只左右不近不远的跟着,安余便也懒得主动去找他们麻烦。

婠婠幽幽的叹息声传来。

观战的人包括方才还在大战中的安隆,也整个惊呆住。

岳山眼中显出无尽杀机,显是被席应提及妻儿,激起心中痛事,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让岳某人看看练至紫瞳火睛的天罗魔功,究竟能否保住你的小命。”

安余啊了一声,抬头道:“师傅这是要赶我出师?”他这些日子虽然囫囵吞枣将这两派的武功大致领悟了一些,但是要消化还需一段时间,远不到出师的时候。

石之轩点头道:“可以这么说,不过其中玄奥之处,非三言两语可以分辩。”

既然如此,也许现在就来个解决也算不错,起码免了他五年的煎熬。

侯希白神色不变,美人扇一张一合,向安余闪电般拍击而下的掌缘点去,递出一半时,却猛地一个旋身,闪过踹向头颅的一脚,却被安余一掌拍在肩头,震退两步,方才站稳。

一年成邑,二年成都,因有成都之名。

安余脸上血色褪尽,终于知道问题出在了何处,咬着唇不说话。

“咦?咦……咦!”

安余对婠婠的出现毫不意外,哼道:“石之轩也会很欢喜的将我大卸八块。”

目光落在正对着这样的情景呆的少年,徐子陵的心莫名的软了下来,伸手揽住他的肩头。

这哪里是什么手帕,分明是一副大的出奇,更是精细的出奇的地图,单是能把墙面大的丝绢折叠成手掌大小,只看材质便已经是一件异宝了,更何况上面用各色的最细的丝线绣出的山脉江河城郭道路,精致的让人难以置信,最细小的小镇在上面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黑点,镇名更是小的眼力稍弱一点便辨认不出的地步……

拳头触到剑锋的一刻,徐子陵便知道自己中计,只因拳头落处竟空空荡荡,浑不着力,就好像一个人用全身的力气去打沙袋,等拳头落下才现那是一根稻草,用错力道的感觉让徐子陵难受的几乎吐血。

命令出,周围的人却有些迟疑,道:“一路上我们已经死了一百多个人了,还要继续追吗?”

不过师妃暄的话也并非对他说的,她继续道:“入世即出世,执着则非执着,全在乎寸心之间。子陵一念之变,便可化干戈为玉帛……唉!子陵啊,你让妃暄向你说些什么好呢?”

徐子陵轻轻一笑,负手而立,迎着长街拂来的呼呼寒风,淡然道:“世上的纷争,正因人心有异而产生。小姐不必多说,我明白师小姐的立场,师小姐也应明白我的立场。我徐子陵岂是妄动干戈之人?”

安余讶然看了徐子陵一眼,当师妃暄同徐子陵一起隐居之语出来后,他便担心徐子陵会步上石之轩的后尘——师妃暄的确美丽,但是他却绝不看好这种带着牺牲献祭一般的爱情,是以才违诺出言阻挠。可惜师妃暄言辞之厉非他所能敌,是以只能避退,让徐子陵自行抉择,直到此刻,才终于放下心来。

他喜欢和徐子陵呆在一起,原只是过惯了也过腻了勾心斗角、同伴之间冰冷防备的生活,只觉得和他在一起,自在又温暖,此刻听徐子陵断然拒绝师妃暄的提议,看着徐子陵在风中挺立如松的身影,这才霍然现,这个兄长般的青年,不仅是潇洒温和的,也同样坚毅强悍。

师妃暄沉吟片刻,看着天津桥下风雪交加的世界,语调出奇的平静:“杨公宝藏比之和氏璧更牵连广阔深远,不但影响到谁可一统天下的斗争,还触及武林正邪的消长。寇仲以铁般的事实证明了他不但是你之外的盖代武学奇材,更是智勇无敌的统帅。若给他成功将杨公宝藏据为己有,最终会与秦王成二强争霸的局面,天下亦将长期分裂,万民所受之苦,会犹过现今。妃暄要请两位退出纷争,亦是不得已下的唯一选择。”

徐子陵知道师妃暄此语一出,代表二人决裂在即,想起之前种种过往,亦不由百感交集,口中却淡然道:“小姐既不肯放过我们,我亦不愿做阶下囚,事已至此,说到底都只有用武力解决……小姐请。”

师妃暄轻叹一声,最后一次问道:“若我们请少帅退出此事,徐子陵可以旁观不理吗?”

徐子陵斩钉截铁的答道:“不可以!”

他心中激起前所未有的义愤,他并不认同寇仲争霸天下的雄图,可是却不能让任何人,包括代表正义的师妃暄、宁道奇或佛门四高僧以此种方式令寇仲的大业惨淡收场,并沦为阶下之囚。

凡将意欲强加在别人身上的事,他都不能接受。说到底他和寇仲所有行事仍是问心无愧。际此天下群雄竞起的形势,每个人都可追求自己的理想。寇仲既认为自己比高门大阀出身的李世民更有资格去当个好皇帝,他当然可为此作出尝试和努力。

师妃暄默然片刻,目注安余,道:“小鱼想必也不肯袖手旁观了?”

安余耸耸肩,道:“我是真的不想管来着,可惜被仙子你说的很不好意思,说不得也只好和子陵他们共进退了……便是做了阶下囚,三个人总比两个人来的有趣些,唉,若是能再多一个到时候一起打打马吊就更好了!”

徐子陵苦笑道:“小鱼你实在不该来趟这潭浑水……”

安余闻言大喜,急切道:“子陵这般明白事理,不愿连累我这无辜的人,我岂能辜负子陵的好意?师仙子啊,我现在退出可还来得及?”

师妃暄一时哭笑不得。

他们三人方才已然步下天津桥,来到另一端的街道,安余不等师妃暄答话,负了手,重又向桥上走去,道:“子陵放心,我会告诉寇仲你去出家做和尚了……等闲了我便去和尚庙探你……”

就这么施施然走远。

师妃暄看着安余的背影消失,缓步走上桥头,并不回身,就那么背对着徐子陵淡淡道:“子陵若能脱身而去,我等将不再干涉子陵的行止。”

“……阿弥陀佛。”

佛号声起,两个迥然有异的僧人分别现身东西大道。其中一人白眉垂耳,雪白的长须垂盖隆起的肚腹,肌肤却幼滑如婴儿,且白里透红,整个人虽肥胖却不臃肿,一派悠然自得,乐天安命的样子。另一人则身型高挺,额头宽广,须眉漆黑,脸形修长,双目颇有悲天悯人的慈悲之意。

徐子陵问道:“可是禅宗四祖道信大师和天台宗的智慧禅师?尚有华严宗的束心尊者、三论宗的嘉祥大师,不知法驾何处?”

道信大师道:“那两个老秃仍未抵达洛阳,只要你能过得我们这一关,子陵可安心回去大睡一觉。”

天津桥贯通南北,交通四通八达,徐子陵此刻正站在天津桥北端路口,向南便是师妃暄把守的天津桥,东西分别有道信大师和智慧禅师镇守。

他洒然一笑,转身负手向身后无人把守的正对天津桥的北路行去。

这是看似最明智又最不明智的选择。

道信和智慧相视苦笑,知道被徐子陵窥破他们全无争斗之心,故意不正面闯关,而向无人处的北路而行,且背对他们,动作潇洒自然,恍如天上流云一般浑然天成、暗合至理,有种教人不忍破坏的完美之感。

他们苦修多年,一般情况下根本无法兴起攻击别人之心,何况面对此刻恍如融入天然的徐子陵?

他们自然不能看着徐子陵就这般离去,只是这种情况下强行出手,他们的武功都要大打折扣。

眼看徐子陵便要走出他们的控制范围,智慧禅师终于出手,拦在徐子陵身前,双掌拍出,徐子陵亦举起双掌,毫无花巧的对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