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余冷然道:“好。”

红衣少年顿也不顿一下,缓步向外走去。

安余猛地抬头,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婠婠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样,道:“罢了,由得你。”

安余靠在树干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小桥那端,闭上眼,开始侧耳聆听箫声,听到精彩处,手指虚弹,仿佛正抚着瑶琴,与箫声相和一般,许久之后,箫声消退,才撑着下巴,愣愣看着山顶出神。

走了数百丈,路旁忽然有喧嚣声传来,夹杂着妇人的喝骂,和孩童的哭喊。

寇仲摇头道:“刺杀、盯梢、抢劫,现在连强买强卖都会了,看来阴癸派教育孩子的方法真的有问题啊……唉,我要这么一块丝帕有什么用呢?咦?”

寇仲强打起精神,道:“你何时启程?”

“死了已经半个多时辰了!”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突厥汉子,向一个身材高瘦,左手执盾,右手马刀的人躬身禀报,周围围着二十多个突厥武士。

他和石之轩的武功原就是天壤之别,若无奇遇,这中间的差距绝不是五年就能弥补的,便是能赶上,以石之轩天下无双的遁术,谁敢说就能一定杀的了他?

既然如此,也许现在就来个解决也算不错,起码免了他五年的煎熬。

深吸一口气,将所有负面情绪排出脑海,铿然一声拔出长剑,道:“……前辈请。”

……

第六次摔在地上,安余终于忍不住喷出第一口鲜血,胸口的憋闷立刻去了大半,慢慢起身,交手到如今,他身上的伤势仍轻的让他难以置信。

石之轩看着他,目光柔和,温声道:“你自称是祝玉妍的徒儿,却为何不会半点阴癸派的武功?”

安余不答反问:“邪王为何不杀我?”

石之轩哂笑道:“凡事都有先来后到,小鱼你是否应先回答我的问题呢?”

原来石之轩竟是这么讲理的吗?安余哂然一笑,并不隐瞒,坦然道:“我入门之后,师尊并未传授我天魔大法,而是让我在师门藏书中自行挑选武学秘籍进行修炼。当初我挑选的是一门名为《千浪诀》的心法,后来又在洞庭湖观水时,以之前遍阅的剑法为根基,自悟万水剑,后又在蝙蝠洞练剑三月,只是未能登大雅之堂罢了。”

“哦,小小年纪,能创出这等犀利的剑法,实属难得……”石之轩赞赏的点头,却又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摇头失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直至放声大笑。

安余皱眉,他虽武艺并非绝顶,但是能在十四岁稚龄将武功练到这般境界的,未必绝后,却定是空前,在武功上下的苦工可想而知,石之轩虽武功远胜与他,但是这般嘲讽委实让他心中不快,冷然道:“有这么可笑吗?”

石之轩慢慢止住笑声,摇头道:“我非是在笑你,只是想到别的事罢了……小鱼勿怪。”

安余万万想不到石之轩竟会主动解释并道歉,不由微微一愣。

石之轩喟叹一声,道:“我魔门两派六道,高手如云,随便哪一门也有和慈航静斋抗衡的实力,却在千年对抗中,屡屡处在劣势,便是因为内耗太大。鱼儿你资质之高,乃是武林仅见,便是婠婠也远不及你,更别提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徒儿了……石某岂会如此短视,将未来的魔门第一高手扼杀在摇篮中?”

安余听到最后才知道石之轩是在回答他刚才的问题,闻言目光不屑的一扫,淡淡道:“假话。”

安余原就长的好看,他自己不觉,却不知这一撇之间,烟波流转,动人之极,连石之轩都看的一呆,又哑然失笑,道:“鱼儿真聪明,连我说的是假话都知道。”

这般敷衍!安余冷哼道:“邪王只把人当小孩子哄,若邪王真是这样的人,又岂会成为魔门的公敌?”

石之轩讶道:“小鱼儿你难道不知道,我之所以成为魔门的公敌,便是因为我想要整合魔门,将两派六道统一吗?”

安余嗤笑一声,不屑道:“邪王要将两派六道统一,难道是为了‘大家团结起来,一起打败慈航静斋’这样伟大的目标吗?”

石之轩哑然失笑,伸手摸摸安余的头,摇头叹道:“小鱼儿你真不可爱。”

安余知道这个人要杀自己是轻而易举的事,便也不闪躲,老老实实让他在头上摸了摸,心中竟升起异样的情绪来。

他自幼失怙,最不能抗拒的便是来自亲长的爱怜,尤其是肌肤相触时感受到的温暖和珍爱。可惜他长在阴癸派,门人之间勾心斗角,关系冷漠之极,祝玉妍对他不假辞色,婠婠虽喜欢挨挨蹭蹭,却是纯是戏弄,自从失去父母之后,也只在徐子陵身上感受到了少许温暖,此刻竟是第二次。

见他神色有些恍惚,石之轩淡淡一笑,低头细看他的容颜,脸上露出赞叹之色来,柔声道:“既是玉妍精心打造出来的对付我石之轩的利器,不仔细看看便随手杀了,岂不是让玉妍失望?”他低下头,几乎是贴在安余耳边说话,声音温柔,恍如带着无尽的深情,提到玉妍二字时,更是相思刻骨,带着无尽惆怅,但说出的话却让人浑身寒。

安余只听的毛骨悚然,不仅是因为石之轩的语气,亦因为他将和祝玉妍五年之内杀死石之轩的约定,深埋心底,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相信婠婠和祝玉妍也不会乱说,石之轩是如何知道的?

退开两步,道:“邪王的话,我听不懂。”

石之轩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又道:“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现在是否又该轮到我提问了?”

安余这才想到石之轩方才的话竟是在回答他“为何不杀”这个问题,退开两步,收敛心神道:“如果邪王想问我关于家师的事,恐怕是要失望的。”

石之轩不置可否,淡淡道:“你师傅令你来幽林小谷做什么?”

安余淡淡道:“自然是为了杀你。”

这是最合理的答案,同样也是最不合理的答案。

石之轩仔细看他的脸色,忽然哑然失笑,道:“你说的居然是真话,哈!”

安余默然,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实力,说起杀他的话来,确实有些可笑。

石之轩负手而立,说不出的儒雅风流,油然道:“你可知道,如何才能杀的了我石之轩?”

安余道:“请邪王指教。”

石之轩道:“若我苦战不逃,宁道奇、宋缺许能胜我,但想要杀我,便需留下自己的性命陪葬,换了玉妍之辈,便是想同归于尽也是休想;何况我最不惧群战,轻功身法天下无双,若我一心只求脱身,那么便是四个玉妍,也留不下我……你拿什么来杀我?”

“只要是人,就会死,就能杀得死。”

石之轩点头赞成道:“你正直青春年少,若无意外,当能活到我年老体衰之时,你那时倒可以杀我一下试试……不过玉妍应该没有给你那么多时间吧?否则你何用缘木求鱼,来听青璇的箫声以求突破瓶颈?”

安余沉默半晌,淡淡道:“不错,师尊的确没有给我多少时间,所以,我现在还想再试一次。”

他已经不敢再在听石之轩说下去,只因他怕自己会失去仅有的斗志,他根本就没有退路。

石之轩淡淡看着他手握剑柄,气势不断攀升,淡然道:“鱼儿天资之高,实乃我平生仅见,不过听我一曲,交手数次,便能提升到这等地步,实在惊人……唉,我都差点忍不住想杀了你一绝后患了。”

安余淡淡道:“邪王亦可一试。”

“明知接到的是必死的任务,居然只有哀没有怨……看来,你有天大的把柄落在玉妍手中吧?”

安余顿时气势一泄,虽仍是剑拨弩张之势,但不过是空有其表罢了。

石之轩继续道:“武功到了我等的地步,打打杀杀反而是末道,秀心和玉妍数次决战,也未伤筋动骨,我与宁道奇打了三次,至今仍是安然无恙……你以为玉妍当真是让你来杀我的?”

“难道不是?”

石之轩道:“她若当真有心让你来杀我,便该将你藏在暗处,细细调1教,也许再过十年,你便能成长到宁道奇那般境界,你和她再加上婠婠,出其不意之下的确有机会取我的性命,又岂会现在就让你来送死?更不会让你去练什么千浪诀那种不入流的武功。”

安余一时心乱如麻,他之前认定是因为自己有了寻找亲生父母的意思,祝玉妍才能这般对他,但是此刻再不敢肯定。

石之轩又道:“若我猜的不错,你的武功虽未曾得到玉妍的指点,但是琴艺却是她亲手所授吧?”

安余茫然点头。

石之轩沉吟片刻,问道:“小鱼儿可有兴致听我说说当年的旧事?”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