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信件是人对自己当时内心思想的一种体现,几乎和日记有着同样的效用。以柯林斯对凯瑟琳夫人的重视,他在信里缩写的字字句句自然是自肺腑,无任何折扣可打。

同时,知道这个时候生产和死神搏命没什么区别的她更是压低嗓门不厌其烦地再一次叮嘱自己的姐姐。

柯克蒂农庄的庄头杰弗里先生已经带着一众佃农等着他们了。

贝内特家的两位女婿谈起了他们在伯明翰的生意。柯林斯表示他完全信任宾利先生——对这方面一窍不通的他只管分红就好——脸色被酒精熏红的宾利先生拍着胸脯保证绝不会辜负这份信任。两个准爸爸又傻乐傻乐地讨论起了育儿经,以及孩子出生后的教育问题。

所有人都纷纷献上祝福,如果不是牵挂从楼上摔下来的妻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牧师先生绝不介意以妻子怀孕的好消息在牧师宅外面的花园里举办一场盛大的舞会!不过没关系——等表妹把孩子生下来举办也不迟!

她撑着胳膊肘想要起身,却被小腹处突然传来的惊痛骇得重新倒回床上——上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能增添什么负担呢,”简忍不住抹眼泪,怀孕的人总是多愁善感,简的心又向来良善软和。“她现在就和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前两天在花园里散步的时候,她差点就把地上的泥土塞肚子里去了,我真的担心极了。”

麦考斯太太有些紧张的看着她的主人们,他们之间压抑的气氛似乎让她意识到了什么,袖子里的两只手下意识在小腹处绞成了一团。她勉强镇定下来,用和平日没两样的口吻问他们需要什么,并服侍玛丽把她肩上的披巾取下来。

柯林斯整理了□上有些凌乱的衣物,比起玛丽的狼狈,他看上去衣冠楚楚的就像是刚刚参加一场舞会归来。

再说麦考斯太太出了书房的门就为自己的冲动后悔起来,作为一个被雇佣者,她刚才的行为已经够得上是挑衅主家了。不过她实在无法忍受现避孕脐帖后的怨气,那种感觉就像是被欺骗了一样!

疼得全身都在抖,大口大口喘气的安妮看到玛丽,泪水顿时夺眶。

知道这件事情不能拖延的柯林斯忍着对妻子的怜惜,叫醒了她,夫妻俩分头行事,柯林斯带着男仆去追捕威克姆先生和柯金小姐,玛丽则去威克姆宅陪伴母亲和照料嗷嗷待哺的孩子。

比起心慌意乱的贝内特太太和玛丽,贝蒂太太倒是十分的镇定。她一面吩咐莉迪亚用力,一边紧盯着她打开的□随时关注生产情况,产房里的女仆被她指挥的团团转。

有传闻说,哦,只是传闻……

“妈妈,您怎么来啦?”

“你也比她大不了两岁,”玛丽眉心微皱,“不止是劳伦斯医生,就连朗伯恩的一位医术不错的医生也说了同样的话——莉迪亚这胎确实有点风险,现在我们只能祈祷一切平安。”

柯林斯有些诧异威克姆的敏锐——凯瑟琳夫人这次的邀宴可不就有这样的用意在里面——心中更是感慨,这人确实如传闻中的一样聪明,只是为什么就不用到正道上来呢?摇摇头,柯林斯将胳膊弯起,让妻子挽上:“您说得很对,威克姆先生,走吧,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爸爸……”简第一个投降,她受不了母亲的哭泣,也觉得这样的惩罚实在是太过严重。伊丽莎白紧皱着眉没有出声,玛丽嘴唇刚动了两下,就被柯林斯握住了手。

“我的好妈妈,您不知道您的女儿对我做了多么残忍的事情,”威克姆抑扬顿挫地叹息,“我真不敢将她做的那些可怕事情告诉——”

——至于贝内特先生,在确认了小女儿的事情还能有所挽回后,就全权将所有的善后事宜都交给了他的三个能干女婿,重新窝回了他心爱的书房里。

“他们没时间管我们,你看那边。”柯林斯右边的方向摆了一下头。不由惊诧的挑起了眉毛。只见宾利先生已经旁若无人的蹲跪在了简的面前正用手按揉她的脚踝,简的脸上绯红一片;而达西先生也握着伊丽莎白的手指在不停的揉搓,贝内特府上的二小姐也几次三番的试图把自己的手指从丈夫手中抽出来,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咦咦,这么说你们都接到她的信了?为什么我没有?”玛丽可不能放任伊丽莎白这样怒气爆棚下去,故意用一种夸张的口气叫道,“怎么说我也是她的姐姐吧?!”

玛丽放过了这点,问,“既然那位老保姆都知道这里面有猫腻,作为男主人的老柯林斯先生不可能一点都察觉不到吧?他后来是怎么做的呢?”

“有你这样的朋友是她的荣幸,”凯瑟琳夫人嘴角动了下,“我自叹不如。”她眼睛里闪过回忆的光,“我也曾经为朋友的婚事伤透脑筋过,不过那不是什么好事儿,因为我眼睁睁的看着那桩婚姻走进了地狱里。”

“表妹……”柯林斯用恳切的目光看着玛丽,伸手去擦她不停滚出眼眶的泪花。

哔啵一声轻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汗湿浸得格外滑腻的玻璃瓶瓶塞被柯林斯用指甲撬了出来,里面无色的液体在烛光中泛起阵阵涟漪。

牧师宅的男主人苍白着一张脸在餐桌上郑重宣布:他要去伦敦面见上次为他们过来主婚的主教大人。

柯林斯的话隐晦又直白,听得玛丽也不自禁想起了昨晚,心脏立刻不听指挥的狂跳了好几下!为了掩饰自己又变红的脸色,她以最快的度喝光了杯子里的羊奶,撩开被子就又下床——再和这家伙呆在一起,她怕自己整个人都会烧起来。

她遏制住了这种近乎抓狂的本能!

尽管柯林斯能够成为亨斯福德的教区长是来自于凯瑟琳夫人的任命,但从某种方面来说他们却是平等的——土地拥有者和教区牧师的关系由来都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在牧师先生沮丧不已的时候,他心爱的表妹已经在丽塔的服侍下洗浴完毕上床睡觉了。

婚礼结束后,新娘子们纷纷坐上了新郎带来的马车,简和伊丽莎白从马车的窗户处不停的朝着亲人们挥手,泪眼婆娑。玛丽也在这时登上了他们来时的马车。行李已经通通放好了,他们随时都能够离开。敞篷马车塞下他们夫妻和菲茨威廉上校以及安妮小姐还绰绰有余,当初凯瑟琳夫人分派这辆敞篷马车给柯林斯夫妇充面子的时候,可没想到她的女儿也将因为她免于一场异常颠簸的旅程。

两人抱了好一会才在希尔太太一声急促的‘柯林斯先生,玛丽小姐只穿了双室内鞋’的话中惊醒。

玛丽也为之莞尔,“这么说你做好了凯瑟琳夫人会上门来找茬的准备了吗?”

几个女儿连忙跟上说,“妈妈,让我们去叫就好了。”

母女四人一起来到了大门口,敞篷马车的门已经打开了,柯林斯先生从里面跳了出来,贝内特母女有点反应不过来的看着他打开另外一面的车门,对里面的妻子伸出手。

玛丽眉飞色舞的将手中的信抖开,清了清嗓子截取其中的一段念了出来:“亲爱的玛丽,我知道接下来说的话很可能让你吓一跳,但他确实是真的生了——还记得内瑟菲尔德的宾利先生吗?那位不止一次向简表露过明显爱意的先生在今天、是的、今天!他来到了朗伯恩,和达西先生一起,他向我们的姐姐求了婚!妈妈是多么的敏锐啊,在这方面她总是有着乎寻常的直觉,她把我们都赶出了起居室只留下他们两个——由于我实在太过担心简的名誉,挣脱了妈妈的钳制后就推开了房门——正好看到宾利先生松开简的手站起——我推门的时候宾利先生是单膝跪在简面前的——我想你一定明白这代表着什么,毕竟你曾经历过……”

等他过来,玛丽已经困得眼皮子打架,一头鬈湿漉漉的垂在床沿,整个人昏昏欲睡。

玛丽身体颤抖了下,没有任何的动静。柯林斯仰起头,用力闭上了眼睛。

今晚,玛丽却亲身见证了这句话。

砰!哐哐!

“莉迪亚!”玛丽差点没背过气去,赫伯特先生连忙叫男仆过去挡住两人去路。

赫伯特先生分析了下从布莱顿到伦敦的路程后,脸上的表情变得放松,他对隔间那边的玛丽和詹金森太太说道:“如果不出意外,今晚我们绝对能在某一个驿站和他们对上面,听柯林斯太太的口气,他们走得匆忙,又没有我们这样的敞篷马车,除了租借别无他法,驿站肯定了解他们的行踪。”

他们在伦敦逗留了大半个月,在牧师先生那位朋友和他太太的依依不舍中,乘坐马车去了剑桥。夫妻俩在这所全球知名的学府又待足了两周才在凯瑟琳夫人的加急信件中回到亨斯福德。

将自己名字的缩写署在信尾的最后一端,玛丽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赶开,拉了下旁边金色的绳索,不一会儿,一个女仆就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玛丽问她先生在哪,她回答说在花园里侍弄花草,玛丽点点头将手里的信递给她让她叫人寄出去后,来到衣柜前寻找合适的衣物。今天她要和安妮小姐去探望一些正处于温饱线上的村民,这是凯瑟琳夫人的仁政,很需要大力提倡。

“我想做的事情就是陪着你去教堂!”玛丽抬头认真的看着自己的丈夫说。

“想……想亲亲你……”

他们进了屋子,先换下了身上繁琐累赘的衣物和饰,玛丽拒绝了丽塔的帮忙,自己亲自将婚服仔细折叠起来交给了洗衣的女工,再三叮嘱务必小心——这件礼服她这一辈子都只想穿这一回,当然要好好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