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紫薇双目紧闭,紊乱的呼吸渐渐变得平顺,原本僵硬的肢体也变得柔软。看着妹妹苍白的脸色终于恢复如常,虞白樱几乎生出一丝感激。多年来的杀手生涯,她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易地而处,自己未必会信守承诺,这么轻易就放过对手。

鲜血在冰冷的士敏土壁上缓缓流淌,两具尸体一左一右倒在脚边,脸上还残留着惊骇的表情。

光线穿过墙顶的透光孔,映在水雾弥漫的汤池上,幽暗的浴室内光影交错,色彩斑斓。

左彤芝望着面前的满地尸骸,心有余悸地说道:“幸好大伙儿先避开了,要不然……”

程宗扬一手按着刀柄,一手拉着小紫,防止被人群冲散。眼前的隧道并不狭窄--事实上宽得连边都找不到,但所有人都拚命挤在一处,再宽的路也没用。

几匹走骡从树林中鱼贯而出,清一色腿长体健,皮毛乌黑,磨得发亮的蹄铁足有碗口大小,只不过中间夹着一头灰不拉叽的草驴,怎么看怎么猥琐。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剑玉姬沿池而行,优美身影宛如幽兰,但近在咫尺的池面上却看不到她的影子!

当日的临安大火程宗扬心里一直在嘀咕,会不会是黑魔海做的手脚?他在宫中与高俅通过风,自己又一堆的事情要处理,这事便一直由高俅在查,但一直没有查到什么蛛丝马迹。现在听来只烧了太医局几处房舍,要紧的六部、大内都没有波及,看来自己有点儿疑神疑鬼了,什么事情都往黑魔海身上想。

刘宜孙手掌略微松开一些,勉强笑道:“你倒是轻松,还惦记着春耕。”

薛霸急道:“老董!咱们拿了钱的!你若是打退堂鼓,太尉府那钱可是好白拿的?”

秦桧道:“巫宗长于采补,这位剑玉姬莫非是国色天香的绝代佳人?”

林冲口气中多少有些责怪的意思。李师师再怎么说也是未嫁的姑娘,一个半点关系都没有的男人几次三番找上门来,确实不大合适。

程宗扬报了张官人的名号,侍者道:“贵客里边请!”

良久,夏用和微微欠了欠身,“秦帅?”

“老头儿,你这鼻子比狗都灵,隔着一道山梁都能闻出来?”

“走!走!赶快!”

朱老头急吼吼道:“再晚就剩汤了!”

朱老头两脚生风,一路烟尘地往山下赶去。

有朱老头心急火燎的在前领路,三人在夕阳落山前终于赶到山脚。水声轰鸣间,一条大河从山岩间奔出,河道内遍布大大小小的岩石,湍急的河水在礁石上溅起雪白的浪花。河流被大山阻挡,在山脚转个弯,下游水势陡然变缓,在岸旁冲出一片乱石滩,那处村落就位于河边。村边筑着堤坝,虽然不高却有两丈多宽,看起来极为牢固。

程宗扬原以为这里只是小山村,走近才发现里面人声鼎沸,骡马成群。如果不是只有十几间夯土为墙、茅草为顶的草房,简直是一座热闹的小镇。

“紧赶慢赶终于到了,今晚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张老哥,你也来了!”

“这位郑兄,是富平侯家的……”

“这位姓杨,四知堂杨家……”

“幸会幸会……”

村里乱哄哄的,不断有人寒暄问好。喧闹声中,一道尖锐的声音分外高亢,“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一个瘦骨伶仃的少年蹲在地上,袖子卷得老高,一手按着扣在桌上的陶碗,口沫横飞地叫道:“是龙是蛇,一把见分晓!”

桌边围着一群剽勇的少年,其中一个豪气干云地说道:“我来!押大!”

说着甩出一只钱袋,几十枚银铢顿时滚出来。

“好咧!”

那少年揭开陶碗,脸色顿时变得十二分难看,破口大骂一声,掐着手腕恨声道:“这臭手!活活该剁了!”

“义兄弟好手段!”

周围的少年一片欢呼,彷佛打了胜仗一样。

程宗扬瞧着那瘦子有点眼熟,不由多看了几眼。那些人博戏是一枚骰子赌大小,一翻两瞪眼,最简单不过,不一会儿就连赌几把。那瘦子小赢几把,又输了一把大的,又是一番捶胸顿足。那些少年兴致愈发高亢,程宗扬却是旁观者清。那瘦子虽然有输有赢,却是赢多输少。只不过他赢得十分小心,刚赢把大的,又输把更大的,让那些少年以为自己手气正旺,兴致更高。就这样来来去去半晌赢了十几枚银铢,不显山不露水地小赚一笔。

瘦小子又输了一把,正龇牙咧嘴,外面忽然闯进来一人扯着嗓子道:“高智商!你不吃饭了!再赌!小心你的腿丨11瘦子赶紧从板凳上跳下来,苦着脸道:“冯哥,我这会儿正输着呢,你先歇歇喘口气,我再来一把,捞点本……”

“还捞本呢!给我走!”

那人揪着小瘦子的耳朵把他扯出去。

周围的少年一片哄笑,笑声中没有多少恶意,倒觉得这小子虽然赌技不怎么样,但为人甚是光棍,与众人气味相投。

程宗扬目瞪口呆,虽然他觉得那个被玛源叫走的小瘦子有点眼熟,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瘦子会是那个胖得吹皮球一样的高衙内!当初他见那小子被高俅宠得不成样,索性一脚把人踢出临安吃苦,却没想到会苦成这样!整个人都瘦脱形了,活活变了一个人,要是让护犊子的高俅看见,只怕生吃他的心都有!

高智商和冯源拉拉扯扯地走到没人的地方,冯源顿足道:“我的小爷!你就干点正事吧!我刚转个身,你就溜出来赌钱。”

高智商从袖里摸出钱铢,嘻皮笑脸地说道:“冯哥,这是孝敬您的。”

冯源的头摇得波浪鼓似的,“我不要。”

“冯哥,这钱是我自己挣的,一不偷二不抢,干净呢。”

“你啊,有钱自己买点吃的,看你瘦的……”

冯源又嘱咐道:“千万别让哈爷看见啊!”

后面一声低咳,一个高大苍老的兽蛮老者从茅屋中出来,干巴巴道:“饭钱。”

高智商赶紧掏出银铢,哈迷蚩接过来慢吞吞道:“不许吃肉。”

高智商跟棍子一样站得笔直,“哈大叔,你放心!我连汤都不喝!全素!敢吃一口肉i”他拉起衣裳在自己的大腿上比划道:“你就把我腿打断!从这儿!”

忽然有人笑道:“你再比高点儿,都到腰上了。”

冯源怔了一下,难以置信地叫道:“程头儿!你……你怎么在这里!”

高智商飕地转过身,一脸惊喜交加,“师父!”

程宗扬朝哈迷蚩笑道:“哈大叔,辛苦了,这小子没给你找事吧?”

哈迷蚩干瘦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说道:“闹两天就安分了,一路上牵马劈柴,还算听话。”

冯源忍笑道:“衙内头两天满地打滚,嚷着要回家,哈爷给他灌了碗泻药,活活拉了几天稀,这才老实了。”

听到自己的糗态,高智商倒是满不在乎,涎着脸道:“那泻药甜丝丝的,喝了一碗还想再来一碗。师父你不知道,徒儿那几天拉得全是油!白花花肥嘟嘟的,上秤起码十几斤,足够山里人炒两个月的菜。”

“我干……小子,你还能再恶心一点吗?”

说话间,一个兽蛮大汉从茅屋中钻出来,庞大的身形险些把门框挤碎,脸上的青斑跳动着,露出狰拧恐怖的笑容,粗着喉咙叫道:“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