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池的岩石上生满苔藓,藤蔓纤细的根须沿着假山石隙蜿蜒爬行;青翠的枝叶舒展开来,在墙头留下一片片浓绿的阴凉。放生池内,几尾鲤鱼在水中自如地游弋着,吞吐出细小的气泡,宛如世外仙境,幽静而又安谧。

“初八日卯时一刻,太皇太后、皇太后銮驾出大内,沿途由禁军护送。六刻至明庆寺,稍事休息。辰时一刻,叩拜寺内宝塔;四刻,至五岳楼祈福放生。巳时一刻,入大雄宝殿恭迎佛像;三刻,安座金盆、上香、礼佛;五刻,备五色香汤浴佛;七刻,绕佛祝圣。午时一刻用斋饭,四刻启驾返宫。銮驾及寺内由皇城司及大内守卫。自卯时起,至午时末,沿途及明庆寺周围两里禁止百姓通行。”

“春雨贵如油啊。”

一片混乱之中,黑魔海的神秘女子乍现,西门庆亦诡招尽出;鲁智深衣钵脱落,程宗扬却看懂上头用来寻找转世灵童的袈裟文字……

秦桧道:“剑玉姬……是个什么样的人?”

眼看敌人的搜索越来越严密,程宗扬不得不带着李师师退进山林深处。

临安的瓦子通常以所在位置命名,便门瓦就位于临安城东南的便门之外。

另一名大貂珰李宪按着宫里的规矩,叉手立在秦翰身后。李宪虽然是内侍出身,但文武双全,也是心高气傲之辈,不过在秦翰身边,他始终是一名新晋的后辈。

““风住尘香”一阙,是表姊在燕尾洲闲居时写下的。”

王蕙道:“当时姊夫出知湖州,相隔千里,李家表姊独守空房,只能以诗词自娱,才有了这阙《武陵春》”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李师师吟哦着词中的句子,轻叹道:“易安居士夫妻和睦,志趣相投,也免不了这些伤感。”

王蕙暗叹一声,拉住她的手,“实话告诉你吧——那日姊夫来信说,已经在湖州新纳了两房小妾。表姊接到家书,虽然不至于以泪洗面,但也郁郁寡欢。”

李师师讶道:“既然两情相悦,为何便要纳妾?”

王蕙低声道:“表姊身为女子,纵然才华满腹,可年华日老,免不了色衰爱驰。何况她成婚多年,一直未能生育……”

李师师怔了半晌,自言自语道:“以易安居士的才华,身为女子,也难逃这般宿命么?”

“男人三妻四妾,事属平常。可哪个女子愿意丈夫另有新欢呢?”

李师师愁绪满怀,半晌才勉强笑道:“我瞧秦先生倒是好的。”

王蕙小声笑道:“既然遇到了我,少不得让他从一而终。”

李师师虽然在笑,眼中却没有多少信心。

王蕙道:“我找匡神仙看过,匡神仙说我们夫妻也是命中无子。”

李师师一惊,“真的么?”

“江湖术士之言,未可全信,也不可不信。”

王蕙娇俏地伸了个懒腰,轻声笑道:“无子又有何妨?先兄早逝,留下个遗腹子,我告诉他,要说服娘家娶我也容易,只需把熹儿过继来,改姓秦便是了。”

“秦先生答应了吗?”

王蕙吃吃笑道:“哪里由他不肯呢?”

“姊姊的手段让人好生佩服。”

说着李师师露出一丝苦笑,却是知道王蕙的手段自家学不来。世间男子虽多,能有几个连绝嗣都不在乎呢?

王蕙见她还是不悟,不由心下暗叹。她眼珠一转,笑道:“说到这里,还有件事呢。当日在晴州,表姊曾经遇到一个女子,欲将必生所学倾囊相授。那女孩却说,在书院求读只是识几个字,将来持家时能记账罢了,诗词曲赋虽是雅事,终究非女子所宜,竟然不肯就学。”

“竟有此事?”

李师师又是诧异又是惋惜,“易安居士的诗词,一卷青史几人能及?她居然不肯去学?”

王蕙道:“青史几行名姓,便胜得过小门小户的家室之乐么?”

“哪里便不及呢?”

王蕙没有回答,而是轻声吟道:“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李师师不由怔住,这首诗她早已耳熟能详,王蕙吟罢上阙,下半阙的文字已涌至心头: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朱淑贞也是难得的才女,命运却远不及李清照,嫁了个俗夫,泪尽而逝。如果让她来选择,也许宁可放弃自己夺目的才华,换以平庸而快乐的生活。

李师师对易安居士的诗词倾心折服,可这时听王蕙说起家事,“青史留名”与“家室之乐”,一时间竟不知孰是孰非。

王蕙半是调笑半是认真地说道:“话说回来,只要能一世安稳,便是只知皮肤滥淫的俗物,也未必不是佳偶。何况——家主虽然有寡人之疾,也不见得就是那等浅薄之徒。”

李师师脸顿时红了起来,“姊姊说哪里话?家主与我何干?”

王蕙促狭地眨了眨眼,“真的么?妹妹当日弃师离家,何其之勇,如今又何其之怯?”

纵然李师师冰雪聪明,此时也无言以对。她望着窗外湖水上的浮萍,不觉已是愁肠百结。……

程宗扬不知道两女在花下的私语,他这会儿正扶着“不小心”扭伤脚的阮香琳,带着满脸憨厚的笑容,一副谁都能啃的肉包子模样。

看到天香水榭,阮香琳眼中露出一丝尴尬,随即又装作若无其事。

程宗扬佯作不知地把阮香琳扶进水榭,送到座榻上,然后道:“夫人少坐,我去沏杯茶来。”

阮香琳柔声道:“怎好再麻烦公子?”

“不麻烦,不麻烦。”

程宗扬热情地自去倒茶,阮香琳坐在椅中游目四顾,这水榭她原是来过的,想起当日的事,不免有些心虚,看了几眼,便垂下头,装出娇弱的样子。

屏风后飘来茶香,片刻后,程宗扬端了茶过来,笑道:“这是御用的龙凤团饼,正好前些天有客人送来几饼,夫人尝尝。”

阮香琳心头微动,竟然是御用的茶饼,这年轻人来往的客人却是非富即贵。

阮香琳饮了一口,果然香气扑鼻,不由赞道:“好茶。”

那年轻人坐下来,和气地说着话。话题无非是生意,绕来绕去说了一刻钟,始终言不及私。

阮香琳暗暗心急,趁程宗扬说得口干,举杯饮茶的工夫,扬起玉颈,一手在胸前扇着风,柔声道:“好热……公子这里可有扇子么?”

程宗扬一拍额头,“我怎么忘了?”

说着从袖中取出折扇,递了过来。

阮香琳为难地说道:“折扇是男人家用的……公子可有团扇吗?”

程宗扬恍然大悟,起身道:“我去找找。”

趁程宗扬绕到屏风后,阮香琳飞快地将衣领的钮扣解开两颗,露出胸前一片白腻的皮肤。在水榭中坐了一会儿,她也着实热了,若不是为着矜持,直想除了衫子,只留下贴身的小衣。

片刻后,程宗扬拿了柄小小的团扇过来。阮香琳接过扇子,轻柔地扇着风,一双妙目如水般在程宗扬身上打着转。

那年轻人藉着喝茶掩饰,一双眼睛却不停偷瞄她的玉颈。阮香琳心下暗笑,正要开口,却听他干咳一声,说道:“方才说到如今的粮价——今年粮价比往年足足高了六成,一是夏粮收成不好,其次是朝廷推行的方田均税法,各地富户唯恐被官府强买良田,宁愿抛荒,也不肯耕种……”

阮香琳听得发急,只觉阁中越来越热,手里团扇摇得蝶翅一般,还禁不住香汗津津。这程员外枉自担个好色贪花的名头,却是个绣花枕头,不解半点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