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没接话,踌躇半响,道:“他自然有他的道理。”

这倒是稀罕。高阳这厮,是个纨绔小爷。在家时,但凡市井玩耍玩意,没有不爱好的,家中长辈也曾约束过,奈何他性情痞懒,混不在意——好在并不曾惹出过甚么真正了不得的祸事。

“是。”

寒暄片刻,待靳枫阁坐定,江桢便着急询问,“朝鲜情况如何?”

又去同乡家里,托他捎了家书回南京。又取了五百两银子,教江风一并送去唐家。

满目尽是玲珑烛灯,各色材质均有,除了木框架蒙丝绢等普通灯笼之外,还有剔透玻璃灯,机巧走马灯,更甚一点的,还有水晶灯与云母灯等。走到皇城左近,更见皇城内外灯火通明,璀璨耀眼。

只见信王提了鞭子,劈头盖脸的打将下来。江桢心里冒火,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忍了,护住头脸重要部位,只用肩背承受。

安平只是啧舌:“真是车水马龙。”

张皇后瞧了瞧她,“我知你不肯说这事,只是姐妹们都这个年纪成亲,你也不可拖得太久,待年纪再长一些,指不定那些人又编派出什么好听的来了呢!”

“谁也不晓得呢,只是说,年后放假只到初八,初九便要回去报到,届时要再次考核,最慢的就要淘汰掉。”

二人交了表格,向殷先生告辞,结伴返回住所。走至半路上,江桢猛然醒悟道:“是了,那日四……四公子叫我去议事,我瞧见桌上放了满满当当的卷宗,当时以为都是情报,就没多想。想来她是连同军官档案一并都看了。”一面诧异,当日他粗粗扫了一眼,见是按月份标记的卷宗,从天启元年直到天启六年十一月,足足有六、七十卷。算起来朱由郴前前后后也不过在宁远待了四天多,不到五天,真正用来看卷宗的时间不会过两天,她竟是全部都看完了不成?

“我平素给你们的钱还少吗?”朱四白他一眼。

“那你倒是猜猜,蒙古人为甚么要抓了女真的格格呢?”

商人抹汗,忙唤伙计将车队赶离大路,独留下有人的那辆马车。

“不用打仗?”江桢沉吟,“黄台吉精明过人,反间计未必能够成功。”

“多尔衮与多铎毕竟还小呢。”

马三三只是笑,“那当然比这个要好上十倍。”

祖大寿点点头,“缺银钱或是什么贵重药材,只管告诉我知道。”又笑着对朱由郴道:“让四公子见笑了。祖某军务繁忙,许多事情都拙手拙脚,顾及不得。还望公子海涵。”

“大人中午不在家吃饭。”马三三匆匆道,又急吼吼的走了。

“很热闹。”江桢谨慎的回道:“老奴之死,似乎没见诸申诸部有多悲戚。几位大贝勒行事据闻如常。”

那人“唉哟”叫了一声,受不住力,跌倒在地。

这两名陪客想来也是觉罗宗室,脸上都带着一股傲色,话里话外无非就是想探听大明朝廷对建国称汗的大金国的底线何在,并想知道黄台吉对此作何反应。新汗即位,想来他们也都拿不准这位表情阴郁的大汗到底心里存了什么好盘算。

或者是黄台吉的女儿?

此时他正肃容面对属下的一名军官,心里已是考量过了。他不算是心胸开阔的人,用北方话来说,为人过于“愣头青”,只是已经不是年轻气盛的年纪了,未免瞧上去很不合时宜。他手下有很多当时和未来的名将,民族和籍贯都各有不同,平衡这些傲慢的武夫之间的关系很是花了他一番心血,他知道自己做的不算好,更多的是个性使然——有时候他也是很恣意妄为的。

“二哥哥教训的是。”高阳嬉皮笑脸,混不在意。

朱由郴懒懒的伸腰,露出一截白净纤细的手腕子,腕上是一串圆滚滚滴溜溜粉莹莹的海珠手串,奇的是,一点也不觉得脂粉气太浓。

朱二拿眼剜了他一眼,脸上表情颇是哀怨,“江守备这可真是……我是叫下人们好好的请江守备来的,谁知道他们胡作非为,自作主张,怠慢了你。我已经着人惩戒了,下次他们决计不敢再犯的。”

“这该不是我知道,该是你去查清楚的!”朱四哼了一声,“我查了上个月的库存账本。再说了,这边总共才多大的地方?”

“你又没见过皇上,怎么知道他好不好?”朱由郴微微偏着头,“你也知道,如今的朝政,又不是皇帝说了算的。”

他吩咐安平将带来的胭脂水粉衣料补品等等交给小绿收起来,又对宝芝道:“我知道你不想我看到你病中样貌,我虽是很想见你,但你不肯,我也不勉强你,我心里总会念着你的……”

“皇上怎么样?可曾受伤?”

朱五也不恼,笑吟吟的道:“四哥又不疼我啦。”

江桢脱了外衣,甩给马三三拿着。“叫小马来做就好。”他不习惯婢女伺候洗澡。

少女头也不抬,曼声道:“替我多谢四爷问候。”

“是,已经办成了。”

“那柄刀一万两。”朱由郴轻声道:“江守备不必担心银子不够,殷家哥哥都跟我说了,算我先借给他。”

朱由郴和李掌柜都在看他到底看中什么,见他拿了短刀,李掌柜绷着的脸微微放松了些。

说话间,那人已经到了房里,“四弟身子可大好了?”亲亲热热的,很是关切的语气。

“奴婢等候江大人多时了。”睇睇盈盈福了一福。她今日穿了鹅子黄的素色比甲,下裳是粉绿冰纨的百褶裙,行走间露出一双醒目的绣鞋。

回了客栈,却见江风在门口愣愣的张望。江桢一个空鞭子打在他身旁,“你不在屋里瞧着东西,出来做什么?若是物件短少了,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本来不应当那么失礼,只是江守备不算外人,我家里又实在没有人招待你,还请你先坐坐,一会儿我再同你说话。”说了几句话,便气喘起来。

“……自然是好的。”钱千总浑身冒汗。

“那不妨多吃些。咱们这儿别的好东西没有,茶是管够的。”又命亲兵上来沏茶。钱千总推托不得,只得又吃了一杯,这一杯茶下肚,更加了不得,只觉得下体上血脉隐隐跳动,几乎难以控制。

江桢本没想到阿济格又强逼钱千总吃茶,眼看钱千总就要出丑,他可不愿开罪了赵总兵的部下,微一皱眉,道:“这茶虽好,可吃的太多,也不是养生之道。钱千总,你向来脾胃不好,更不能大意了。”

钱千总方舒了一口气,抱拳道:“末将因贪嘴坏了多少事,总是改不了。”顺梯下来,请罪道:“十二贝勒若不见怪,末将可要先出去方便下。”

阿济格嘻嘻笑着,喊了亲兵来带钱千总出去。待他走后,阿济格方肃容道:“不知江守备这次前来,是要与我家大汗说些甚么呢?”

江桢摇头道:“在下怎么会知晓上司的意图呢?只是命在下带了一封信,说要交予贵族大汗。”

阿济格冷哼一声,“怎么?江守备竟不肯称呼我堂堂大金为一个国家么?”

江桢抿嘴,摇摇头,“贝勒不必同我争这个。”

阿济格跳了起来,怒道:“这个都不争,那还站在这里做甚么?”手按在腰间,作势便要拔刀。

忽听帐外有人沉声喝道:“阿济格不要无礼!”

黄台吉如今也是做了一年多的大金国大汗,比起原先只在父亲之下做个贝勒的见识远远不同。先是把气度培养出来了,就算阿济格私下里再怎么看这个八哥不顺眼,也觉着黄台吉有模似样,威严精明,比起父亲不遑多让。

黄台吉在帐外喝了这么一声,阿济格顿时住口,手臂也放松下来,恨恨的瞪了江桢一眼,这才迎到门口,“大汗。”

江桢半躬了身子,道:“见过大汗。”

黄台吉迈步进来,虚虚一抬手,“江守备免礼。”随即便道:“听闻赵总兵有书函给我,倒不知是想何时出城来降呢?”

江桢微微一怔,不予理会他后半句,道:“书函在此,请大汗过目。”从怀中掏出信函,双手奉上。阿敏跟在黄台吉身后,本想赶上来两步接过书函,却被黄台吉轻轻眼神一扫,顿住身形。黄台吉这才伸出手臂,接了信函,随手撕开封口,将其中信笺抽出,展开。

他会读、写蒙古语,汉语也说的不错,只是要读汉文,还稍嫌吃力了些。勉强读完并不算长的信函,双眼精光一闪,双手两下一分,竟是将那友好往来之书函信手撕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