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贩年纪约有四十来岁,也瞪大眼睛,稀奇道:“这是怎么的?府上办喜事?”

马三三有些拿不定主意:“煜哥儿生性温吞绵软,未必欢喜这个。”

江桢怎么也想不出来,阿济格的贝勒府上,谁有胆子做出这种事情来。想来也是好笑,自个儿一直自诩精明,却不料在此栽了个跟斗。~~~~阿济格的脸色也怪怪的,想来他是知道谁有胆子在他府上胡作非为的,只是怕也有点看笑话的样子,反正已经是吃亏了,又不好闹出来,没说的,只好自己认了。

袁崇焕并没有交代过要特别关注大妃的儿子,他更在意的是黄台吉以及几个有实权的年长贝勒,江桢则对那日的少年贝勒小十五上了心。说起来多铎不过只有十三岁,行事却已经相当沉稳,那日若是一般的富家少爷,早已命恶奴上来揪打了。不过想来多铎是努尔哈赤的儿子,却又不足为奇了。

江桢皱眉,道:“你爱拿人都当奴才,我的下属可不是奴才,姑娘可要看清楚再说话。”

安平解释道:“横拨是墩台巡哨,直拨是深入敌营探取情报的。”

“你有了好去处,可别瞒着我。”

江桢额上直冒冷汗,只想说些“今天天气哈哈哈”之类的对话,奈何主人家根本不往那上面想。

江桢清醒过来,已经是身在一间花厅内。他迷迷瞪瞪的,翻身坐起——身下是一张红木的贵妃榻,雕了龙,描了凤,涂了金漆,甚是精致。

道旁房屋早已崩塌,命人清理了废墟,就在坑旁草草搭了一张篾席棚子,四面都无遮挡。雷昊服侍朱由郴端坐在座椅上,又命人给孙和斗与法因斯设座。

当日上午,江桢便随了朱由郴前往王恭厂——或者现在可以说是王恭厂废墟。爆炸中心已经确定是王恭厂,邻近的数条街道上的房屋和地面全都震为齑粉,大部分死亡人数都出于这个地段,虽然已过了数日,路面上大面积的坍陷经过就地取材的重新铺垫,数以百计的民伕日夜不停的搬运石砾和死尸,仍然只能够勉强供人通过罢了。

小绿忙带他进去。

小内侍点点头:“咱家明白了,你就待在台阶下面,王爷有吩咐的话,咱家会告知你的。”

朱五微微颔。

马三三谗着脸道:“要是宝芝小姐成了江二奶奶,那你也是要跟去的,到时候我去求小姐,也跟你配做一对,你说好不好?”

睡睡与马三三驾了车送他去城南,远远的就见十多辆马车一溜停在门外,瞧过去,很多都带有徽记。他在京城也略住了几年,从前可没有这家落月仙居,所以十分好奇,怎的不几年就起来了这么一家销金窟。问了马三三,说是朱四公子数年前从河南老家过来之后才做的这个,想那朱四不过十六、七岁年纪,数年前只得十二、三岁罢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头居然想起来开青楼赚钱……真是好见识啊。

傍晚方回来,朱家下人已经备好马车等着,“江大人,我家四公子有请。”

“单余下一颗,是什么意思呢?”睇睇嘟着嘴道。

“我自己来就成了。”倒不是不习惯人伺候,江家也算小康,家里也用得头十个仆人婆子丫鬟,江南出美女,丫鬟们里面也颇有几个伶伶俐俐的江南小美人儿,在家时候,尽管兄长拘管的严厉,也挡不住丫鬟们都偷偷对二爷抛媚眼儿。如今来了北边,身边伺候的人都是些笨拙小厮,倒有些不习惯丫鬟子们在眼前伺候了。

“这是西洋吃法,用猪排或者牛排、羊排都可以,这是牛排骨,比起猪排骨肉质要劲道些,也没那么粗。羊肉倒是更好些,只是我不爱吃羊肉。”四公子道:“西洋人还没开化,所以经常用手抓着吃东西,咱们的筷子本不是吃西洋食物用的,你也不要太拘束。”

车夫掉头,得得直往朱府去了。

睨儿轻声道:“可要找赵太医再来瞧瞧?”

安平道了谢,也取了银叉儿吃了一块紫色米糕,然后笑道:“香芋味儿的,比百合坊的点心要好味许多。”

“他倒是跑得快。”袁崇焕有些悻悻,但又有些得意,“四公子请我晚上赴宴,你一会同我一起过去罢。”

“属下遵命。”江桢躬身应了,弯腰从靴筒里抽出书简,递与袁崇焕:“这是属下的沈阳之行报告。”

袁崇焕接过来,仔细看了许久。又叫了殷雨庭来,三人在一起商议半响,转瞬便到黄昏。

冬季日落本就早,加之前几日落了场薄雪,空气凛冽,寒意入骨。

小厮掌上灯,袁崇焕命人沏了热茶来,对二人道:“你二人都随我一起去赴宴罢。”

殷雨庭脸上神色不变,却推辞道:“下官今日乏的很,头重脚轻,恐是要病了,还是谨慎点,不要过了病气给贵客的好。”

袁崇焕摇摇头,并不揭穿他。着亲兵拿了自己帖子,与江桢一同骑了马前往行馆。

“殷先生倒是奇怪的很。”微一沉吟,袁崇焕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待了片刻,江桢方回道:“许是先生不想与贵客显得太过亲密,以免大人遭到上司猜忌。”

袁崇焕点点头,“我知他素来谨慎,一定有甚么缘故。”

二人各自在心内揣测了一番,考量各自不同。江桢只是觉着,殷先生与朱四的交情似乎颇为奇诡,与常理不同。

及到了行馆,马三三与江风迎在门口,另有两名朱府体面管家。小厮忙上前拉住马匹缰绳。

管家给袁崇焕行礼,“公子等候大人多时了。”

袁崇焕左右一瞧,祖大寿的马匹果然已经不在门口。笑道:“管家辛苦了。”亲兵忙悄悄递上一锭雪花银。管家满面笑容,不动声色将银子袖了。

江桢因是诧异:朱府下人何时如此贪财起来?他记得朱由郴最是讨厌这等贪财之人,虽谈不上管束严苛——他也曾说过“水至清则无鱼”——可也分三六九等,家里有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的,上门来求见尽量多收钱,不必客气;可若是官声清明的,则不许收门包。

管家请了他二人到厅上,朱由郴亲自迎了出来,站在厅门笑道:“袁大人好。”

“下官见过镇国将军。”袁崇焕施了半礼。朱四赶上来亲手扶他:“袁大人太客气了。”态度十分诚恳,即便固拗莽直如袁崇焕,也觉着这位宗室公子身上完全没有那种贵族的骄娇之气,很是使人亲近。

三人分宾主坐了,少时湘云便指挥侍女传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