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事情起因是潘豹先出言不逊,也有不少人可以作证,证明潘豹是自己失足摔死,七郎顶多算是误杀,罪不至死。

“官家……”在贤妃、德妃殷切的目光中,皇后艰难地开口。这个时候,皇后才开始后悔,她为何要与昭纯宫作对呢?不过是一个宠妃,再宠上天,也越不过她去。她是一宫之主,官家的正妻,只要不出错,日后与官家一同享受子孙后代香火的人只能是她。如今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

杨茹从他的衣角看过去,隐约可以看到潘贵妃得意的嘴脸。她终究是比不过古人的智慧,她死不足惜,只是恐怕要连累杨家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大概说的就是她这样的吧?被她这么一搅和,说不定杨家的下场比从前更惨……这是要让她死不瞑目啊!

杨茹眉眼紧蹙,僵立当场,心中思绪百转千回。再抬头,脸上却是被诬陷的愤怒和气愤。

杨茹看着趴在地上隐忍而微颤的单薄身影,顿时觉得自己就是那飞扬跋扈的佞妃。“你倒是说说,我与你计较过吗?我是哪里为难你了,叫你这么觉着了?”杨茹轻笑出声,白皙的小手抚着步摇,一身浅绿色的襦裙宫装,站在那花丛边,人比花娇,花衬人美,便是最应这夏季的景色。

眯了眯眼,看着那个依旧专注于美食的小女子,她脸上冷淡的表情让他觉得心凉,可是想到她对那件事的剧烈反应,皇帝又觉得是理所当然。她心里一定是难受的,所以才用淡漠的表情掩饰心底的悲哀吧。

在她们眼里,他是天,他是地,他是她们的唯一,为了他,或者说为了他的恩宠,她们可以做很多让人想不到的事情。

潘贵妃得意一笑,动作却更加温柔。等到皇帝抱着她快步走进内殿的时候,她便知道自己赢了。

杨茹这才‘高兴’起来,探起身子,撑在他肩膀处,一头青丝散散落下,衬得那白皙的膀儿好似玉珠般,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过了好一会,才抿唇道:“官家,妾有件事得求您。”

杨茹却是龇牙‘嘶’了一声,原是双腿酸麻,他一动,就好似针扎似的,吱哩吱哩地疼。皇帝连忙起身,杨茹一下支撑不住,整个人眼看着就要往外倒去,却一下被人揽着腰抓进了怀里,未抬头,就听到男人愉悦的笑声。

杨茹听她说完事情始末,心中只有苦笑。事情还是到了这一步啊,六郎、七郎与潘豹正是在柴郡主的招亲擂台上失手将潘豹打死的啊。

还是他的方法好,早早地把姑姑偷出来不就没事了吗!十二岁的杨七郎想的是把官家打一顿然后把姑姑抢回来,十四岁的杨七郎懂事了点,想法却没进步多少,他想的是,既然官家不能随便打,那就悄悄地把姑姑偷出来不就好了嘛!

说起侄儿们,杨茹立马一脸兴奋:“官家好生瞧着吧,我家侄儿们一个个都是个顶个的厉害呢。”

常福心中有数,轻轻摆了摆手叫一脸疑惑的小内侍退下,自己安静地站在伺候在一旁。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天色已暗,皇帝终于起身,却是往重华宫方向走。

杨茹抽噎了一声,心里哂然,这男人啊,哪怕是皇帝,说起甜言蜜语来都是毫不含糊的。得是对着多少女人才能练出如今的水平啊?倒是便宜了她,拣了个现成。

“茹儿,你莫这样对朕。”皇帝心里一抽一抽的,一手握了她的小手,一手像过去那样去捏她的脸颊,却被她闪身避过:“官家,这不合规矩。”

莫非……

“那罗秀身边的宫人,可是查清楚了?”

她们共事那么久,又都是大龄宫女,朱兰一开口便戳了罗秀痛脚。罗秀最恨人说起她以前的身份。宫人怎么了?她现在是官家的贵人!

锦绣哪里不知道这个理,娘子的身子还是不见好,便是别人瞧着她笑得和往常一般,她们自小就伺候她,又哪里看不出不一样来?这心里难受着,哪里好得起来?

进了她的昭纯宫,她便尽力地把他当做个平常男人来看,将他外面那些女人忘个一干二净,以为自己这样便能安然度日。只是不知道,在她的昭纯宫也不再干净之后,她是不是就该躲到天上去?

在她这儿尝到了销魂滋味,再见那些个便觉有些索然无味,便是翻了牌子,也是草草了事,心中便越念着她的好。皇帝搂着怀里的娇小人儿,下巴在她前额蹭了蹭,心中道:莫不是真的中了她的毒,不然怎就怎么看她怎么好呢,谁人也比不上她。便是那随意一笑,也叫人觉得窝心。

“去宣医女来。”见杨茹走路微微有些踉跄,皇帝立马皱着眉头吩咐了一句。到了昭纯宫,立马吩咐人准备热水,自己却是抱着她进了暖阁,掀开那裙子,撩起裤脚,便见那膝盖上冻得红紫一片,用手一摸,冰冷冰冷的。

无论是哪般,他这小小太医,可都不敢得罪哟。

皇帝愣了楞,片刻后才在她无辜的目光中哈哈大笑,这妞儿,怎么就那么可人疼?可不是,自己爱的,不就是她那份独一无二的鲜活劲儿?宫里不缺美人,却没有哪一个像她这般让他放不下手去的,当日听闻她要谈婚论嫁,他顾不得名声,急急忙忙下了封妃的旨意;待她进了宫后,第一眼见到她那般拘谨的模样,他不是还在心里失望了吗?幸得她只是一时不安,不一会儿便恢复了娇俏的本性,才没叫他觉得遗憾。

正想着,杨业并三个儿子已经到了。杨茹见了哥哥与侄儿,眼眶一热,连忙唤人:“哥哥。”又道:“五郎、六郎、七郎。”

“你啊。”皇帝皱眉,握着那双小手,揽着她往床边走,将她整个塞进被窝里,才扬声对外道:“拿块帕子来,再取了暖炉来。”

上元节,如佘氏这般有诰命的夫人都得进宫拜见太后娘娘。慈寿宫里,太后身边坐的是皇后,人家是正经的儿媳妇。下便是潘贵妃、杨茹以及贤妃、德妃,再往下则是太仪、贵仪、淑仪、淑容、顺仪等。

杨茹从不指望他从此就不讲原则地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但是她起码要让他知道,杨家的女儿,只会直来直去,借刀杀人或者是暗度陈仓的事,她做不来,也不屑做。

第二日醒来,皇帝早早去了早朝,这除非休沐日,便是皇帝也别想偷懒。杨茹倒还好,睡到辰时,方醒转了过来。一见日头已高,慌忙叫人备水洗漱,收拾妥当了便匆匆赶往福宁宫。

退到门口的众人听到这话,心中各有思量。素珍与萍姑对视一眼,又飞快地垂眸,安静地退出偏殿。

“恩。”杨茹闭着眼,任两个贴身丫鬟伺候着洗浴,淡淡道:“莫不能让人寻了错处。”即便皇帝说了不用去问安,她身为妃子,却不能持宠而骄,落在皇后眼里,恐怕不爽快。

皇帝的女人,哪怕是皇后也必须时刻警醒着,一旦他醒了过来,她们便该立即起身伺候,是以,皇帝还真是极少见到美人儿的睡颜。那细密的睫毛好似小扇子似的,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小口一点点,古人诚不欺我。

即使尊贵如皇帝,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对于让他觉得满足的女人,总是多了份宽容。见睡眼惺忪的少女迷糊着双眼,慵懒而妩媚,手下光洁嫩滑的肌肤让他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只是日头渐起,即便是身为九五之尊也不得不起身。

“这可如何是好!”送走了那内侍,哥哥不住地长吁短叹。大郎二郎等皆默然肃立,一声都不敢吭。年纪尚小的七郎和八妹大概还不是很明白进宫的意思,眨巴着圆眼睛好奇地看着静默的全家人,却也不敢在这时候吱声。

这是她的优势,也是她的劣势。也许当今圣上没有见过她这般的女子,心生好奇也不定。但是也有可能他只喜欢潘贵妃那般柔弱多情的女子,那可如何是好?

杨茹去了后院,自是不知道自己的两个侄儿正在为她的婚事着急。

“……”佘氏扶额叹息,这还叫乖巧?哪家的女孩儿会带着自家侄儿上山掏鸟蛋、下河捉鱼虾的啊?纵然是武将之家,也没哪家的姑娘这样的啊。好在她哥哥手下将士多,为人也多朴实憨厚,想来应该可以找到个不在意这些的吧?

听到她这么说,连城璧脸上的神情不免有些失落,却又只能强撑起笑意,拱手送别:“那姑姑还请慢走,若是有事,托人往连家堡说一声,城璧自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身为妻子,身为母亲,她这些日子已经不堪重负,不敢在儿媳们面前露出一点,只能与茹儿相商,又恐害她担心,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杨茹看着好像一夕之间老了好几岁的嫂嫂,尽力地安慰她:“嫂嫂莫急,侄儿们定然能够将哥哥平安带回来的。”三郎四郎已经在赶往前线的路上,大郎带着其余弟弟们快马加鞭赶去,兄弟七人应该差不多时间到达。

如今需要担忧的是哥哥被困两狼山,等到大郎他们前往营救之时,尽管潘仁美不在军中,但是万一援兵依旧不肯尽力,还是让侄儿们落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可如何是好?

杨茹是万不敢说出那预言的真相的---去了七子,回来的只有六郎。嫂嫂若是知道这事,只怕会比现在伤心欲绝一万倍吧?

如今,在侄儿们出营救之前,她必须把话交代清楚,为了他们平安归来,她也顾不得其他了。趁此机会,不让潘仁美‘英勇’死于敌手,她都觉得对不起他!“嫂嫂,让侄儿们出前来见我。”

第二日,大郎带着弟弟们进宫。

昭纯宫里,杨茹因为有孕,正歪靠在榻上休息。五个侄儿一一问礼后便安静地站在殿内,等着姑姑话。娘说姑姑有话要交代,叫他们务必听话,大郎和二郎尤其觉得惊奇,这个比他们年纪还小些的姑姑自小便只会玩,难道对于行兵打仗还有心得不成?

杨茹也不管这些,反正是自己侄儿,觉得她惊世骇俗也不会到处说道。她扶着腰起身,走到五郎面前,静静地看着他:“五郎,这两年里,兵法、医术学的如何?”

五郎脸上平淡无波,越显得淡漠:“回姑姑的话,皆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