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四哥受了伤,还是清心静养得好。弟弟不敢在跟前惹四哥生气,这就去唤十三弟来。”

胤祥七岁,近日正与太子亲近,听了这话笑道:“这不是什么大事,你去取了药送去毓庆宫,太子哥哥不会怪罪的。”

何从文忙忙上前一步替太子解去腰带,小声询问:“那偏殿里面……”

这一个月的养病众兄弟来来回回也有几次,可是来得多的也就是七阿哥与九阿哥,四阿哥只是例行公事一般探视过一次就作罢了。

胤禛害怕胤禩察觉出先前刻意亲近做法的古怪深意,日后有了防备,不容易再哄骗过来,于是拿正经事打岔:“我送你的玉你一直挂着?那当日与策妄交换的又是什么?”谁会同时挂两挂东西在脖子上?

大婚三日过后,皇帝指了胤禛刑部办差,不必再入无逸斋。

……

当日晚间,皇帝回到乾清宫,命梁九功搬出去年十月佟国维与马齐递上的密折一个人静坐翻看,最后长叹一声,命人烧了。

胤禩挣出被子,露出湿哒哒被虐过之后的空茫眼神,静静地控诉了哥哥,再慢慢合上眼睛。

康熙三十年大事之一的一件事莫过于多伦会盟。

一晚上四个人围炉说话,胤禛养的百福就在他们脚边转悠。

不仅胤禩被钟粹宫管束着,就连他在毓庆宫也如履薄冰。

朝中所有人都在揣测皇帝的用意,是自知不好要嘱咐后事了?或者是不安太子独自在京,要拘在跟前才能安心了?

皇父制衡两党的意图很好,可是怎么就忘了这两人背后都有正当年的阿哥呢?

胤禛眉梢眼角带着挑衅睨过来。

胤祯年纪小,喜欢水里游来游去的锦鲤。德妃特意养了一缸在内殿,哄儿子用的。

这个身体实在太年轻了,经不起一点激。

“小四同小八在谈什么,这般有趣?”太子也没让人传二人去惇本殿,直接进了知不足。

不提眼前龙章凤姿浑然天成的太子哥哥,弘历的例子回放眼前,用心铺就的青砖大道或许并非成就男人的最好途径。

苏培盛细细查看了自己主子的神色,见他果真没认真生气,才又笑着答道:“七阿哥八阿哥日日都有课业磋磨呢,哪里能日日来?爷要不要奴才去送个回礼,打探打探?”

接着的事情不必说。

胤禟瞧着他的背影咦一声,皱眉问:“四哥怎么回事?弟弟瞅着他可是不大高兴。”

……

行馆里,皇帝正就于成龙虚告靳辅水淹民田一事大加申斥,质问他当日御状里告靳辅糜费钱粮害免民夫几桩罪名可是凭空构陷。胤禛与胤禩赶到之后都不敢随便插言,低头陪着听训。

第二日午间,京城的奏折到了,其中一条是贵妃病势转重。

皇帝不得不打随驾的十阿哥即刻返京侍疾,并且让惠妃德妃宜妃暂代贵妃襄理宫务。

这日之后皇帝一直愁眉不展,一来为河道杂事忧心,二来是为命中克妻的命格唏嘘不已。

视察河道的行程持续一个月,三月初御驾回京。

朝廷上的第一件大事是罢免礼部尚书沙穆哈,罪名是沙穆哈妄议太子侍奉先殿仪注不敬。

这件事明面儿上是皇帝护着太子罢免朝臣,然而实实在在是在敲打大阿哥党与太子两党:一来太子仍是储君,那些意图用流言中伤储君品德的念头都各自打消;二来就算御驾不在,京城局势尽在掌握,便是太子你行事出格朕亦知晓。

总之各打三十大板,大阿哥党更是折损一员干将。

太子越觉得皇父看向自己的眼神如有深意,昔日拳拳爱护都化作了试探。皇帝虽然明面上没有申斥他,但满朝都知道自己在侍奉先殿时做了不妥的事,让他如何不会多心?

太子日益惴惴,人前不显,回到寝宫时常关门责骂太监,鞭打宫人,仿佛这样才能好受些。

……

康熙三十三年闰五月,钦天监说不利帝王星,忌出行。

整个夏天皇帝难得没有东奔西走,窝在紫禁城里熬苦夏,阖宫耗冰量激增。

太子的忧虑很快得到证实,七月丁卯,皇帝起用徐乾学、王鸿绪与高士奇修书。徐乾学是明珠一党的人,这番任命彰显了对太子的不满。

八月,皇帝问过钦天监,决定再巡塞外喀尔喀,这一次胤禛胤禩也照例随扈。因为钮祜禄贵妃仍旧卧病,因此十阿哥留在宫里侍疾。胤禟纠结许久,也自请留京。

八月底,銮驾驻扎跸拜巴哈昂阿,喀尔喀各部来朝。

因为五阿哥也随行,胤禛与胤祺一个帐子,十分怨念,另一个帐子住的是胤祐与胤禩二人。

这一次出巡,时年八岁的胤祥与六岁胤祯也在随扈之列。胤禩因为毓庆宫的事,对着胤祥多少有些别扭,日日只跟着胤祐混迹。

因为指婚的缘故,整个喀尔喀对八阿哥十分友善,策妄强行插|入胤祐与胤禩之间,偷偷摸摸将自己的姐姐引荐给胤禩。

胤禛也远远见过博尔济吉特氏的格格,圆脸强悍的模样,做弟妹都完全不对自己胃口。他本以为老八会失落,转日却看见老八腰带上多了一颗珊瑚松石镶嵌的骨牌,并且笑得一脸荡漾。

……他忘了老八喜欢彪悍女人。

……

胤禛怨念日深,这个弟弟转年就要十四岁,可怎么看也不像知情识趣的模样。上次被太子欺负之后防范甚严,上回老九吵着留宿都被他打回去了。胤禛当然也不好顶风作案,每日苦逼地扮演正直兄长。

只是这样一来,何日才能突破屏障?

真要朕看着他妻妾和睦吗?那朕的继承人从哪里来?

胤禛心里理不出头绪,打两个小的自行去玩,亲自去拆散那胤祐胤禩策妄三人组,只带了胤禩草原四处溜达。

二人刚出营区,就看见远处一个大喇嘛只身徒步而来。胤禩不认得此人,胤禛却惊愕得很,带着弟弟上前行礼道:“活佛,怎么一个人来了。”

大喇嘛眯眼一笑,合十道:“天龙不是也只身来了?”

胤禛一懔,咀嚼着这话是不是有所暗指。

胤禩却像毫无所觉,面露崇敬道:“尊驾便是哲布尊丹巴活佛?”

大喇嘛呵呵笑道:“世人谬赞了,两位贵人也是人中龙凤不是?”

胤禩扬眉道:“哪里当得起这二字,皇帐里的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