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回中原,明明只是一江之隔,气候仿佛都要变得凉爽干燥起来,况且相比荒郊野外露宿,杨晟只觉得床□净松软,要睡得舒服许多。

对于杨晟真实的身份,陆靖华和上官谨鸿如今也开始起疑,不过倒是没打算现在揭穿他,三人与汪云焕同坐一桌,待老板娘提着茶壶过来,杨晟道:“放下吧,我们自己来就行。”

陆靖华摇了摇头。

木芽这才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又回头看刚才滚落在地上的阿曲木。陆靖华伸出一只手扶着木芽下马,木芽本来苍白的脸微微泛起红来。

杨晟抬头看他,“花正在凋谢。”

他们都不熟悉这里的山路,只能按照木茛所说的,朝最高那片山峰攀爬而去。

杨晟与陆靖华、上官谨鸿去了族长的大宅子前面,木茛已经在门前等着他们,而且除了木茛,旁边还站着个少女,正是木芽。木芽见到杨晟,一脸欢欣扑了过来,抓住杨晟手臂,用汉语一字一顿说道:“杨、晟。”

那里面关着的,正是陆靖华和上官谨鸿兄弟俩。

木茛忽然换了青衣族的语言,唤了木西扎一声。

少女从凳子上起身,朝着杨晟的方向走过来,其他几个少女都嘻嘻笑了起来。

上官谨鸿问道:“你师弟?”

杨晟见他兄弟两踌躇犹豫,此刻终于下了决定,开口说道:“他们已经派人守住了谷口。”他许久没说话,声音依然沙哑,而且咽喉处便是咽唾沫也会觉得有些疼。

杨晟一见到易昀非,竟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杨晟开始权衡,到底怎样才是最好的脱身之法。

这本来只是徒然,他若是内力还在,倒可以和易昀非一拼,可是如今,他就像个在和大人打闹的孩童,唯一能撼动的,大概只有那个链子,出了摩擦的响声。

易昀非又说道:“从来没有人知道哪一个才是我的真正容貌。”

然而同时,他听到了这破庙之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与昨晚他与云墨规被天命谷的人围攻之时听到的动静如出一辙,又思及方才云墨规那句阴魂不散,杨晟顿时一惊,疾步奔出破庙大门。

杨晟低着头不敢辩驳。

果然,原来夏府堂屋内停放夏家十四口棺材的地方,如今孤零零停着一副棺材,棺盖被人揭开,旁边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半跪着,泣不成声。

杨晟高声道:“绝不可能!”

秦霄竹却是问道:“如何小惩大诫?”

其实并不是自秦霄竹房间内传来的,而是自秦霄竹房门处传来的,声音很小,若是睡熟了未必能听见,不过两人清醒时,便躲不开这习武之人的耳力了。

其中一名弟子闻言叹道:“什么时候我们也能随师兄下山见识见识。”

杨晟笑着不说话,突然身体往后躺倒下去。

是得是失?杨晟自己也一直没有想明白。

抛开胸口的伤不谈,杨晟现之前在天命谷中毒麻痹的那条手臂却完全复原了,不知道是不是天命谷的人给他疗伤的时候,替他解了毒。

展戎不由轻声唤道:“杨大哥……”

杨晟微微对展戎摇了摇头,自己端起汤来沾了沾唇,却一口都没有喝下去。后来趁着老婆婆出去,杨晟端起两碗汤来,倒在了屋后竹林,然后将空碗放回桌上。

杨晟在他身边停住,忽然抬手脱上衣。

杨晟道:“赖悯生该死,与赖悯生勾结的西蛮通达王、侵犯我大虞的西蛮大军,全部该死!他们都是害死展将军的罪魁祸!”

老人摸了摸他的头,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一丝笑意,“大家可知道,当今世上还有朝廷无法插足的一个地方,那就是江湖!这江湖中,有会飞檐走壁杀人无形的侠客,他们行侠仗义,惩恶扬善,朝廷却管不了他们。展戎被钦差官兵押解着,经过西蜀山鬼问峡时,陡然间见一白衣翩翩长身玉立的青年男子拦道,那男子生的剑眉星目,俊朗无双。鬼问峡一条独道,一侧悬崖一侧峭壁,只容两人并肩通过,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青年男子腰间悬一柄长剑,二话不说,剑锋出鞘,但见寒光流转,转瞬间便挑断数人手筋脚筋,打得押解众人溃不成军,失了还手之力。然而,这群官兵并非个个草包,但见一个高大男子始终挡在展戎身前,不容人靠近。白衣青年长剑扫过,他抽出一柄军刀相迎,便见火光迸射,抨击之声不绝于耳。青年剑招精妙,奈何那官兵高大力壮,大刀舞得密不透风,青年一时间占不得便宜,便撤身后退,使了轻功攀上右侧山壁,伸出手在胸口摸出一柄精巧透薄的飞刀来。那高大官兵此时脸色一变,惊道:‘忠义十三刀!’青年手中飞刀已然飞出,那官兵顿时闪身躲避,艰难躲过一刀时,便见两柄飞刀紧跟前后而至,此时左右都无处可避,那官兵唯有往后,高大身形顿时落入万丈悬崖之中。”

那位师弟一脸莫名,许久没回过神来。

杨晟拉着上官谨鸿离开,见他仍是气愤难平,劝他道:“我都不在意别人说什么,你又何必在意?”

上官谨鸿正要说话,突然一个高大壮硕的男人挡在了他们面前,他腰间别着一双铁锤,气势汹汹对着杨晟和上官谨鸿道:“常老板没有让你们走。”

这人杨晟也见过,是常生富养的打手,名叫卢惯,杨晟曾见过他和人交手,知道此人力道极大,武功也是不俗。

常生富见卢惯挡下了杨晟他们去路,假惺惺说道:“卢兄弟,不要如此无礼。”

卢惯闻言,干脆将铁锤取下来,拿在手中,重重互击一下。

那一下铿锵有力,杨晟也觉得耳边一阵震颤。

上官谨鸿自然不会怕他,下意识便要将杨晟拉往身后。

那给常生富引路的棋麓山庄小厮眼见着两边客人要打起来了,便有些着了慌,急忙道:“诸位都是来棋麓山庄作客的,还请给我家庄主一个面子,不要在山庄里动手。”

常生富坐在软轿上屁股也没抬一下,伸手捋了捋衣袖,凉凉说道:“卢兄,还是算了罢,主人家不高兴了。”

卢惯用铁锤在胸口锤了一下,“打坏了东西,陪主人家银子便是了!”

常生富闻言一笑,对那小厮道:“小兄弟你听到了,今日里若是损了你棋麓山庄一草一木,我常生富都双倍赔偿给你。”

小厮心急,正要再次阻止,忽然听到身后有人淡然道:“哪里来的客人如此刁蛮不讲理?我要是主人家的话,就直接请他离开了。”

这前院许多人一起转头看去,只杨晟听到那人声音,便是一怔。

原来是另外来了客人,由棋麓山庄的仆从带领着要去偏院,经过前院时,便见着这许多人在此处纠缠不休。

那位刚到的客人排场也不小,虽然没有软轿抬着,不过他全身上下一副书生打扮,手里拿着把扇子,风流模样尽显。身后还跟着两、三个中年男子,除此之外便是四个女扮男装的妙龄少女。那些少女个个美貌,便是穿着男装,也是娇笑声不断,丝毫没有掩饰身份的意思。

常生富见那人似乎身份不简单,便没急着动气,而是问了一句:“阁下哪位?”

那青年书生微微一笑,扇子一挥轻轻扇着风,道:“不才在下筑梦阁楼雀星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