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晟缓缓吐出一口气,“师叔,能不能放我下来歇一歇。”

杨晟于是躺了回去,点了点头道:“我还好,多谢二位关心。”

“有何误会?”那人说道,“我家少帮主无非是想要结交一下你这个师弟,他第二天便在城南早市想要对我少帮主动手,当时是有人见着的!”

“唉!”杨晟叹一口气,转身匆匆出了客栈。他最怕的就是秦霄竹下手不知轻重,燕鹤归虽然行径卑劣下作,总还是罪不至死。

这回秦霄竹不再反抗,随着杨晟一起,自来路翻出了夏府围墙。

杨晟应道:“师弟招式太快,我来不及。”

杨晟赧然道:“我回山都没来得及拜见师娘。”

在天命谷受那次重伤,几乎要了他姓名,后来修养时,山村农家贫寒,也无法进补身体,杨晟现在伤好得差不多了,可是人却消瘦不少。他在湖中站定,湖水刚刚没过他腰身,低下头,胸口的那道伤疤清晰可见,他抬手摸向后背,与胸前齐平的那个位置,伤疤也能清楚感觉得到。

失去意识之前,杨晟以为自己大概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了,可是不知过了多久,那一片漆黑沉寂的意识终于又缓缓回笼,他艰难地动了动头,睁开了眼睛。

越往前走,水声越大,到了后来,已然水声激荡,猛烈拍打在石滩之上,周围也是水雾弥漫,激起的水花沾湿了人的衣衫。

展戎从院门外进来,走到杨晟身边时,拉着他手臂低声道:“杨大哥,这老婆子有些古怪。”

山上无路,正如村人所说,翻山实为艰难,而且山破灌木之中蛰伏着许多蛇虫,也不知道有没有毒,需要打起十分精神。

这一路行来,展戎始终沉静平和,从未显出惊慌或者悲伤的情绪来,可是在杨晟看来,他毕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怎会不惊慌不难过,只是过早承受这般灾难,使得他比起寻常少年来说,更为坚韧冷静。

老人一声冷笑,“哪里这么简单?那西蛮领向籍方转达通达王之意,说议和可以,但是除了那些金银财帛、公主美人之外,还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要展孝年展将军拿命来换!”

他神色之间并没有什么异样,杨晟也低着头不去看他,接过碗来,道了一声:“谢谢。”

却就在同时,一把刀架在了他脖子上,钟离阳与云墨规拼内力虽说稍逊一筹,但是轻功却是出神入化,悄无声息已经出现在了破庙门口。

钟离阳微微侧头往破庙内一看,已然空空荡荡,于是问道:“云墨规走了?”

杨晟能感觉到面前之人给他带来的巨大压迫感,只得点了点头,“他走了。”

钟离阳冷声问道:“去哪里了?”

杨晟应道:“我不知道。”

架在杨晟脖子上的破云刀反射出凛冽的光芒,钟离阳扬起头,目光倨傲,看着杨晟,“你怎会不知道?云墨规重返淮北城,特地将你从夏家人手上救出来,他岂会就这么将你丢下?”

杨晟有些无奈,“我真的不知道。”

散布在这破庙周围的窸窣声越明显,杨晟抬头看去,只见破庙门外的草地上,突然出现了许多碧绿的小蛇,与他那时在天命谷入谷处所见到的蛇一模一样。这些蛇都是有毒的,杨晟知道,眼见着它们聚集盘旋,朝着自己的方向涌来,杨晟脸色还是微微有些白。

天命谷来的人显然不只钟离阳一个,很快,杨晟便见到薛四娘也出现了,她捏了捏手里软鞭,对钟离阳道:“钟离,不必跟他废话,他若不肯说,就直接杀了他。”

钟离阳却没有应她,而是微微转头,朝向庙外树林中,“易昀非到了吗?”

“到了。”忽然,一个清越的声音自林中传来,这声音杨晟只听过一次,但是印象很深,那时在天命谷,就是这个声音的主人让展戎刺了他一刀。

果然,一个白衣男子自树林中缓缓走出,他头上依然覆着面纱,手里握着一支长竹竿,背上还背着一个竹篓。

易昀非见到破庙中并无云墨规身影,于是抬手轻轻一挥,那些汹涌而来的翠绿毒蛇又全部缓缓退了回去。窸窣响声渐远,易昀非走到杨晟面前,说道:“是你?”

杨晟没有回答。

却是钟离阳说道:“云墨规之前一直和他在一起。”

“云墨规去了哪里?”易昀非问道。

杨晟知道自己说了也没人信,干脆闭口不答。

薛四娘的软鞭重重打在地上,说道:“我来让他开口。”

易昀非却道:“不必,我有办法。”

说完,杨晟只见易昀非轻轻挥了挥手臂,鼻端一阵奇异香味扑来,他整个人便缓缓失了知觉。

杨晟等到再醒来时,已经不知身在何处。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长时间,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在漫长的黑暗中,一无所觉。

然而醒了过来,杨晟的面前依然是无尽的黑暗,他尝试着动了动身体,现自己可以动,于是撑着坐了起来。但是手脚都有些酸软,似乎是长时间没有活动所致。

他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那座破庙之外,钟离阳用刀指着他,易昀非说,有办法让他说出云墨规的下落,他那时以为对方要对他用刑,或者会用药物逼迫他,他做好了受辱的准备,这对他来说无可奈何,因为他确实不知道云墨规的下落,再怎么逼迫他,他也说不出来,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死在这些人手上。那时被展戎刺了一刀不死,已经算是他偷得了那么久的命了。

可是什么遭遇都没有,就这么陷入黑暗之中,再醒来时,便处于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杨晟站起来,伸出手,缓缓朝着前面走去,只不过走了三、四步的距离,便摸到了坚实的泥墙,他用手指在墙上划了一条痕迹,然后扶着墙往前走,他能听到自己脚步声的回音,这里似乎是个狭小的封闭空间。果然,他走了二十来步,便回到了他刻印记的地方。这里是个密闭的狭小的空间,脚下是泥地,四面是泥墙,他想要提气往上,才现自己体内内力空空荡荡,不知是中了毒,还是被人封了穴。

杨晟想要大吼一声,然而张开嘴的时候,现自己嗓子不出声音来。什么声音都不出来,只有嘶嘶的气流音。杨晟愣怔当场,原地站了许久,最后徒劳地坐了回去。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就在杨晟几乎以为把他关在这里的人是想要活活困死他的时候,头顶上突然一声轻响,他猛然抬头看去,见到有光线照了进来。

在两、三丈高处的泥墙上开了一扇门,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边,一句话也不曾说,抬手丢了些东西下来,然后很快那扇门便闭上了。

杨晟摸索着去找他丢下来的东西,现是两个馒头,还有一个装满的水囊。杨晟捡起馒头,拿在手上时,才觉得自己又饥又渴,于是也顾不得脏,几口将馒头吃掉了,然后喝了一口水。

东西吃完,也并没有吃饱,杨晟靠坐许久,又渐渐昏睡过去。

自那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打开上面的门,给他扔东西下来,无一例外都是白面馒头,而水囊则要隔得久些,估摸着他上一个水囊的水喝完了,才给他送下一个。

杨晟在这里面不见天日,提不起内力,不出声音,送饭的人来得也并不规律,他恍恍惚惚,甚至不知过去多少时日,便重复着这样漆黑的生活。两个馒头根本难以吃得饱,他体内气力逐渐流失,到了后来,整个人有些懵懵怔怔,有时候就连丢了馒头下来,他也反应不过来该去捡了。

就这么日复一日,就在杨晟几乎以为会被关上一辈子的时候,这一天上面的门打开,出现在门口的人却换了。那人穿着白衣,覆着面纱,从上面轻轻一跃而下,然后走到杨晟身边,蹲了下来。

杨晟闭着眼睛,不敢看刺目的光线,他只闻到一阵冷冷药香,似乎在哪里曾经闻到过。

易昀非伸手,将杨晟抱了起来,杨晟丝毫没有反抗,张了张嘴,记起自己说不出话来。一张轻柔的纱巾盖在他的脸上,帮他遮挡住阳光,上面有人扔了一根绳子下来,易昀非伸手拉住,然后另一只手托着杨晟,上面的人将他们两个一起拉了上去。

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时,杨晟竟然觉得有些刺痛,他不由自主缩了缩身子,易昀非于是将他抱得紧了一些。

杨晟不知道自己被带去了哪里,最后似乎是走进了一间小屋子。

易昀非在他耳边说:“睡一会儿吧。”然后他就真的睡了过去。

杨晟觉得,大概是易昀非给他用了什么药了,从地牢里出来之后,他便一直被关在这间小屋子里没有出去过。不再是白馒头,而是换成了味道浓郁的药汤,每一次都是易昀非亲手喂他喝,但是他清醒的时间却不长,总是易昀非轻轻拍他,叫他醒来,他才会自昏沉的睡眠中醒来,然后易昀非喂他喝了汤,会对他说:“好了,睡吧。”他就再一次睡了过去。

易昀非一直带着面纱,杨晟从来没有见到过他的容貌,而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成了怎样一副鬼样子,醒来的时候,他现自己的身体因为长时间的囚禁和饥饿而变得苍白消瘦,然而脸上一阵一阵刺痛无比,他抬起手来想要摸自己的脸,易昀非总是会拦住他,不让他摸,然后叫他休息,那之后他就会陷入睡眠之中。

有一天,杨晟本来在昏睡之中,忽然感觉到全身皮肤仿佛被人活活撕开一般的剧烈疼痛,他猛然间自睡梦中醒来,现自己正置身一个大浴桶之中,桶中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药水,散着刺鼻的味道,而那药水浸在皮肤上,便是剧烈的疼痛。

他挣扎着要起来,张开口却不出声音,剧烈的痛苦使他整个人几乎陷入了疯狂。此时一直守在旁边的易昀非抬手,将一根银针自他后颈处扎了进去,顿时杨晟便动弹不得。

易昀非将他按回了桶中坐下,弯下身子对他柔声道:“忍耐一下,很快便好了。”

杨晟瞪大眼睛,汗水不断从额角滑落,最后他闭上了双眼,眼角似乎微微有些湿润。

作者有话要说:杨晟改造计划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