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鹤冷眼旁观,见知聆始终都是淡淡地,不管见到什么都是波澜不惊,也不表态,便想到在东苑的时候他在外间听到的那些话……其中几分真几分假,是何意思,在承鹤心中,却跟赵哲又有不同的见解了。

当下赵哲便起驾往太后宫里去,进了宫门,见了太后,一阵寒暄,赵哲硬撑着打起精神用了晚膳,磨磨蹭蹭便是一个时辰。

承鹤知道知聆身子不好,到了女官所后,看她没什么话说,便有意让她歇息会儿:“看也看过了,恭使还是先休息,皇上此刻还在忙政事,稍后若回来,自有人来通知,到时候恭使便去伺候就是了。”

知聆沉默,然后看向赵哲:“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小良子道:“奴婢也不知道,可那人就是那么说的,还说是没有法子了,务必让公公去一趟,还叫暂时不要惊动了皇上,不然……说的就跟天要塌了似的,不然奴婢也不敢来打扰您啊。”

当初段深竹问曲稳知聆会如何选择,其实他自看了那些照片后就想知聆跟赵宁哲果断离婚的,可是在知聆未醒这段日子他跟赵宁哲相处也算挺久,赵宁哲的举止都落在他的眼中,除去“艳~照”那回事,他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个无可挑剔的完美五好丈夫。

知聆看他一眼,望着他的眼睛,总让她忍不住想到皇帝赵哲,而想到那人,头便疼了起来,知聆闭了闭眼睛,抬手揉向额角。

承鹤附耳听着:“那皇上是想何时行事?”

赵哲怀中空落,知聆已经转过身来,她站住脚,向这边行礼下去:“不知道原来是皇上驾到,请皇上降罪。”

唐嬷嬷见她笑微微地,但话语之中却极有玄机,当下只做没听到的,垂眸端坐。

那人张手将她拥入怀中:“我前些日子在外头奔波,这不是才回来?家里头那个又是个眼尖不好糊弄的,今晚上她折腾的乏了,喝了药睡了,我才得空。”

段重言皱眉,心想:“纯明的情形如此凶险,竟在这时候召我过去,必然是要说今日之事,我原本以为收纯明在内宅是对她好,怕杂事多,她又多心,才特特安排去别院,没想我离开这几天,竟又天翻地覆,原来我仍是薄虑了,她的身子本就不好,最近才有些起色,能经得起几番折腾?三弟常说我害了她,如今看来果真如此……祖母跟母亲那边本就不怎地看中她,我若不去,倒又让她们格外不喜,何况有些话,也是时候该说了。”

——关键时刻他扑上前去拥著她,她明明在怀中,他却感觉她已经离开了他,走出人群。

段逸哭得双眼红肿,大颗大颗地泪落不停:“我不要,娘在哪里我也要在哪里……我要跟娘在一起……”

秦莹便故作惊诧道:“我本以为是寻常口角,怎么竟动起武来了?嫂子这样的好脾性也给惹急了,可真是不像话!”

“你不用拿他来做由头!”老太太陡然震怒,道,“那么,让老三去永安王府求永安王爷替你脱了官奴身份的,也是他?”

段昭仪答应了声,舒心似地出了口气:“我放了心,就好了,以后再传你入宫,也就便宜许多。”

由青略微抬头,对上段昭仪沉思的双眸,道:“承鹤公公深得皇上宠信,后宫里多少妃嫔想要巴结他,他却对谁都是冷冷淡淡,并不格外亲近,前儿能跟娘娘说那么久的话,已经是有些奇怪,何况公公从来都是个惜字如金的,怎么会跟咱们说什么芍药花?”

知聆想到前一回一面之缘,见过赵哲跟他的贴身太监承鹤,又听了段兴玮的描述,加上他所说的段重言的反应,她心里当然有几分明白,也略有几分惊疑,却并不表明,只道:“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是好的。”

老太太皱眉:“你这话说的不懂,为什么叫吓到了我?”

段兴玮吃了一惊,他知道京娘招呼的人必然非富即贵是个了不得的,他怕节外生枝,因此竟半点也不跟陈子玉透信,没想到这粗莽之人居然自己要上楼去,当下段兴玮便去拦他:“陈兄,使不得!”

这位帝王,自先前为太子的时候就喜欢微服游逛,登基之后,隔三岔五也还喜欢四处走走,这习惯竟未曾改。

等奶母去了,知聆又问段逸:“她对你可好?”

对此事她从来都是懒散的性子,不热情,也不算冷淡,不抵触,却也不热衷,但是这一次,露天野外,芍药花圃之中,那样彻头彻尾地男欢女爱……知聆想了会儿,身上便又热,叹了口气,从旁抓了块帕子,遮住脸。

段重言道:“忘了多带一块儿帕子。”

承鹤见他知闻,忙低头回道:“是段昭仪,送了百合莲子汤来。”

就好像她并没有把段重言看成是段深竹一样!

刹那间就好像是流光回溯,段深竹看见那日的自己,驾车疯似的往前,他平常都是很稳的性子,但那一刻却不同,脑中有种盲目的安全感,促使着他不停地往前。

老爷子“嗯”了声:“如何。”

“我是问你!”对方提高声音。

段重言握着他的手,领着他出来,段逸见左右无人,并不像是有人被惊动的模样,就说:“爹,你不要跟别人说……”

知聆笑笑:“我并没有那么七窍玲珑,哪里会想到这些,只是这些又有什么可恼的?就如你所说,既然有个宋缎,多一个彩鸳又何妨,何况她出身寒微,家里的一干人都等着她养活,有这样的出身她自然是巴不得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顺流而上……我是明白的。何况我是这个身份,又有什么可争的?实话跟你说,就算是你给他弄一百个一万个妾室,我也是分毫不放在心上。”

红玉道:“我明白着呢,奶奶且回。”二奶奶见左右无人,这才分花拂柳地回去了。

知聆摸摸他的小脸,道:“逸儿,你听娘的话不?”

“你是跟着她的人,居然也不知道?”宋姨娘打断彩鸳的话,不由分说道,“这分明是她那时候心狠绝情,才不争这个孩子,这会儿却又醒悟过来,知道逸哥儿是她以后所靠,才反悔的。”

医生皱眉:“这……”

赵宁哲上前一步,却又不愿再跟她有什么接触:“那就快点说,我的耐心真的有限。”

陈嬷嬷心头一惊,忙垂手:“二小姐说的是。”

陈嬷嬷沉着脸色道:“这么多话做什么,奶奶在里头,你还不去伺候?方才还埋怨你手脚慢呢!”

段深竹有些出神,曲稳自不知他想什么,看着车窗外红男绿女,人来人往,说:“说起来赵总有些贪心不足了,放着那样的美人在家里,他居然还有心去啃外头那些低级货色,像大爷我这样女人堆里游刃有余的,都觉方知聆是极品,可惜……男人啊,天生就是贱,吃着碗里得守着锅里的。”

知聆还未反应,门口帘子掀起来,有人低头进来,进门后不动,在门口略微一站,看到她人在床上,才又缓步过来。

就好像是撕破了什么东西,知聆竭力睁开眼睛,对上段重言红的双眸,当看到她睁开双眼的时候,眸中的痛色才有一部分转化为惊喜。

“大概是五六年之前了……有些小旅店很值得住。”

“真面目……”聂文鸳重复。

知聆听他语气严肃,心头一宽,段深竹半抱半扶,想将她放回座位上,却不料就在这时候,对面一辆车缓缓驶来,车子停下,有人打开车门,震惊地看向此处。

段重言扶着她,见她脸色惨白,他也惊得不轻,正欲再问,知聆已经抬手,握住他的手:“你真的想知道我为何见逸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