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鹤冷眼旁观,见知聆始终都是淡淡地,不管见到什么都是波澜不惊,也不表态,便想到在东苑的时候他在外间听到的那些话……其中几分真几分假,是何意思,在承鹤心中,却跟赵哲又有不同的见解了。

赵哲一听,脸上的笑容才收敛了些,目光在知聆手上的伤处扫过,便轻轻摸摸那没伤到的手背处,柔声道:“你放心,朕跟别人不同,谁敢伤你,便让他人头落地。”

承鹤微微愠怒:“我这正伺候皇上,哪里走得开?”

段深竹目瞪口呆,一直等赵宁哲离开后才呆道:“离婚?难道方小姐要跟他离婚?”他震惊之余,忽然又想,“虽然有些意外,但这样好像才对,毕竟……”

赵宁哲疾步到了床边,失声叫:“老婆!”乍然再见,却如同幻梦,又如隔世,竟让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你、你终于……”

赵哲下了轿子的瞬间,便叫承鹤:“你去……如此……这般……”

知聆仰头看他,表情有几分惊慌,当看到他的脸的时候,却露出震惊的神色,而赵哲满意地欣赏她的神情,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本能地垂头要吻落下去,谁知却被她在胸前用力一推,抽身退了出去。

知聆微笑:“先前夫人还说替我找个好人家,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

房门轻轻地被敲了两下,有个人悄无声息地摸进来,练素爱看他一眼,冷笑:“你这会儿来做什么?”

那丫头呆了呆:“可是,老太太说要大爷即刻过去,万一老太太生气了……”

——她巧笑倩兮,就在他的对面,着一身花鸟画的白裙,说:是的,平行空间……你也在那,三妻四妾。

知聆握着那小手,在自己唇边亲了两口,才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逸儿,快回去,刚吃了药该好好休息,你要是记挂娘,就好好地回去快点好起来。”

秦莹见她恼羞成怒似的,全没有平日里的淡然,心道:“平日里高贵的什么似的,这会儿是装不下去了……方纯明可真不愧是她的对头,竟能把她气得如此失态。”

知聆轻声回道:“我也不想离开逸儿身边,只是大爷让我住在外头的。”

知聆只好回答:“原来如此。”

段昭仪深吸一口气,微微昂起头道:“嗯,你说的是……我既入了宫,自然不会就这样坐以待毙……”她顿了顿,又道,“对了,前日承鹤所说的话,你觉得,真有那个意思?”

段兴玮全未在意,见人走了,反觉得放松了些,信口就说:“姐姐你看,这件事是否极为古怪?那个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呢……哥哥大概也是不知的,否则不会不跟我说。”

段重言见状,便道:“的确另有内情,孙儿不说,是怕吓到了祖母,祖母且宽心,横竖有我跟父亲在,不至于就扔了三弟不管。”

陈子玉叫道:“你却来敷衍我,谁不知道京娘的脾气大?几次三番不肯见我,今晚上我本是想必见她的,谁知听闻你在,那也就罢了,你如今要走,且不管是她赶的或是如何,岂不是该轮到我了?”说着,就放开段兴玮,踉踉跄跄往里。

承鹤道:“这大概是都知道皇上喜欢‘微服私访’,乃是好事……”

知聆听她说是受了段重言的恩惠,而不说是段家,便知道她是个明白人。若是说段家,那么太太那边,练素爱那边……是不甚待见段逸的,也难见她的忠心,这人虽看着忠厚老实,却也是个有见识的,怪道段重言选她。

知聆不敢看段重言,看到这张脸,竟会想起段深竹,让她觉得十分荒谬……当初虽然也曾跟段重言有过床事,但那是最初她还分不清是梦是真的时候,全不似这一次这样真实,种种细微之处都也记得一清二楚。

他看了会儿,反有些口干舌燥,手在怀中掏了掏,却才记起自己的帕子方才铺了下去,知聆见他低头愣怔,便问:“找什么?”

承鹤端着汤水入内,心道:“这会子来献的什么殷勤,三宫六院递东西的多着呢,皇上又怎会看得上这个?”想了想,仍把汤放在桌上,正要敛手站了,忽地听榻上赵哲开口道:“来的是谁?”

知聆看着他的脸,终于敛了心神,迫自己镇定下来:面前这个,只是个不折不扣的陌生人而已,跟她毫无干系,他是好是坏都跟她无关,她也不必把赵宁哲代入到他的头上来。

这一刻,段深竹浑身战栗穿行过去,车子如子弹似的冲出林荫道,他顿时就望见了前方那个差点夺去他性命的高高山岩,以及它之下那一抹弯道,弧度令人心惊。

段深竹坐在他对面的沙上:“爷爷去公司了?”老爷子一点头:“你去哪了?”段深竹沉默片刻:“爷爷,上回我开除了公司的一个员工,后来你叫人给他复职,我听说是一位叫‘方知聆’的来找过你?”

“啊?”段深竹呆了呆,没来由头皮一紧,有些震惊,“难道她伤到了双腿?”

段逸又低了头,段重言俯身,握住他的小手:“放心,你娘很好,现在在屋里歇息,她本以为我要晚间才回来,故而让你藏着,现在我早些回来了,你就不用藏了。”段逸见他说的明白,才信了他。

练素爱微微觉得诧异:“你竟不恼?还是说你一早就看破了这些?”

二奶奶点头:“那我回去了,你见机行事,万别把自己缠进去。”

段逸正高兴间,忽然听闻要走,一时如一盆凉水从头浇下:“娘,我、我不要走……”

“当时……或许一则是因为大奶奶才没了哥儿不久……二来姨娘身子虚,所以就……”

赵宁哲忍不住:“不要总是按理说,什么情况少见的,到底怎么了,也要给出个具体说法?”

“我……我……”苏婷花容失色,心虚一涌而出,“等等,宁哲你听我说……”

段娴直视陈嬷嬷:“你既然对我说出这么多明白话,我也不是个不明理的人,就暂且不拉你们出去,然而你别高兴的太早,我今日知道了此事,以后便也会一直都看着,若是给我看到有什么太破格的,我就算拼了闹出去,也要给逸哥儿要个说法,太太老太太不肯护着纯明,毕竟还有老爷在,我哥哥知道了,也是不依的,未必就不能成!”

那丫鬟去后,佩玉问:“嬷嬷,是奶奶叫逸哥儿吗?有事?”

车子往前,前头变作红灯,段深竹看着那红绿灯,不由地想起上回等绿灯的时候,知聆曾跟自己说过的话。

接着,有个声音,婉转淡然地响起:“听说她一时身子不好?哥哥都惊动了?我自然要来看看她……”

知聆又闷又痛,正无可奈何,听到耳畔有人怒喝:“方纯明!”

知聆有些感兴趣:“什么时候?”

段深竹垂下眸子,不再看她:“我可以告诉你,不是方小姐,我们迟早也会分手,因为,你不可能做到一辈子不露出真面目。”

段深竹用力抱着她:“别急!你一定是在车内坐太长时间了,所以腿都麻了!别硬撑着,先到座位上坐会儿……”

知聆捂着胸口,那股痛缓缓地散开了,而就在这瞬间,她心中似乎闪过一道光,那是属于“方纯明”的意识,就好像是飞舞的游丝,被她捕捉到。

甚至来不及起身,知聆叫道:“胭脂,缨儿!”

“别生气!”段深竹很快地说,“我真的是诚心诚意地想要你回来,如果你不肯回来,那么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