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你会是不会?”吴老淡淡地道。

一会儿后,书本都已卸完,张铜锤领了工钱就和黄石道别了。他得尽快回到张家村村外的大道上招揽生意,家中的娘亲也需要他照顾。

说着,黄石迅从兜里摸出二十多个铜板,飞快地塞进周伯的手里,深情道:“周伯日夜辛苦操劳,这是晚辈孝敬长辈的,望周伯笑纳!”

“放你狗屁,你区区一个打杂的,敢跟本公子说有缘?”郑然到底年少轻狂,城府不深,适才还春风满面,但听黄石一说有缘,心底自然而然地便排斥起来骂道。在他心中,有身份与没身份绝对不能摆在一处。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只是岳麓书院的事远没有张三爹想的这么简单了,他观郑然是个睚眦必报之人,凭他的权势肯定会找自己麻烦。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暂时低头不成问题,但下跪赔罪——以他前世的自尊心,就是下辈子绝无可能。

“哈哈——”

“唉!”郑然眉目紧蹙,又叹了口气,“在下恐怕无法在诸位面前献丑了。”

说到最后,张三爹的脸上尽是忧色。黄石的脸抽搐了下,尴尬地笑笑,刚想搪塞几句,一阵欢笑声忽然飘然入耳,不远处来了一群身穿白色长衫、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他们的到来打破了山林的寂静。

可惜黄石为人敦厚老实,胆小怕事,只会一味屈服忍受,却不知半点反抗。直到去年,他去了附近的一个书院当杂役,每月给家里挣点例钱,舅父和舅母才会露出虚伪的笑脸来。

藏书分类上,吴老遵循千年以来积累的经验,将书籍分为经、史、子、集四类,各类目又有相应小类。这种方法相对于积累两千年的经验的黄石而言,已然落后不是一星半点。至于教导吴老去学习先进的分类方法,除非黄石突然转性,否则死了这条心吧。

大约中午过后,藏书阁渐渐变得热闹起来,不像上午那么冷清。来借阅的书生一般是些买不起书本的穷儒,或是酷爱读书的淘书者。似郑然那种败家子,来书院纯粹是混日子,若肯踏进藏书阁半步,太阳就打西边出来了。

黄石很热情地招呼进来找书的书生,怎么说来借书的都是岳麓书院的学生,多结交一些益大于弊。在黄石热情地招待下,众人受其感染,也都放开了。原本寂寥的藏书阁,如今更像闹市一些,引来吴老的大为不满。

黄石可不会轻易就范,以“为群众服务,做好本职工作”为由,继续我行我素,叙说了许多风闻趣味的故事;同时,又和众人共同探讨《论语》、《孟子》中的句子。黄石看过一些经书的注解,说的头头是道,虽然有些观点不被人所接受,但依然博得了众人的喝彩。吴老聆听一会儿后,便放任不管了。

书生们来借书,其实大多是拿回去抄录的。雕版印刷虽然已经问世,但功能还不强大,颇为破费。得知这些消息后,黄石似乎嗅到一股商机,脑袋的想法又跃跃欲试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明天刘知州将携一帮大人物莅临岳麓书院。这几天来,整个书院的气氛都很紧张,书生才子们无不呆在斋舍中愤图强,不敢像平时那样到处瞎晃。

尽管来访者少了,但黄石却不得空闲,反而比平常要忙些。藏书阁及书阁附近的一切粗活都分派在黄石头上,整理书架、打扫卫生等等,事务琐碎繁杂。令吴老欣慰的是,黄石做的很认真很仔细,绝不马虎。这归结于黄石对待工作的态度,无论从事什么行业,既然做了就要一心一意地去做。

期间周伯来过一次,贼眉鼠眼的他和故作深沉的吴老一个照面便互相斗嘴,把黄石看得一惊一诧的。

斗完嘴,周伯就转向了黄石。台面上是巡视黄石的工作进展,实际上却是偷偷询问监视郑然的进度如何了。黄石恨不得破口大骂,明知道最近抽不开身,有什么好探听的。

不过周伯是他的靠山,黄石讨好地说了几句恭维话,讲到最后,周伯方才听出一切还在原地踏步。既然如此,周伯只好略失所望地回去了。

经此一事,黄石也意识到近期内再不搞出点动静来,周老头就有可能会把自己一脚踢开。到时失去靠山,要混下去便没那么容易了。但与郑然做对也非易事,起码得壮大自己的实力才行。

好在书院院规破严,郑然虽然查清楚黄石在藏书阁里头,但不敢明目张胆地下套,暂时奈何不了他。

在岳麓书院,除了高级管理人员拥有独自的庭院外,其他人等都住在斋舍之中。杂役的宿舍位于书院西侧,下等杂役是四人一间卧房,像黄石这种是两人一间;唯一拥有单独一间房资格的斋仆,只有周伯和吴老。

像黄石这个级别的为数不多,因此,被提拔到藏书阁小厮的职位后,众杂役都知道他如今是周伯的心腹。周伯何许人也?堂堂书院管事,手里掌握着生杀大权,开除与提携都是一句话的事儿。而作为周伯心腹的黄石,众人当然是赶紧巴结了。

不得不说,黄石凭借周老头的权势,在杂役界吃得很开,麾下小弟没有八个也有六个了。

这天夜里,弯弯的月牙儿静悄悄地悬在空中,星星如羞涩的少女一般时隐时现。

忙活了一天的黄石终于下班了。月休两天,一天工作过六个时辰的作息制度,令黄石的心理不禁有些疲软。

妈的,必须要尽快摆脱这个局面!黄石吐了一口浓痰,恨恨想道。

四周黑漆漆的,灰白石头铺成的道路是黯淡的月光下唯一可视的事物,黄石盯着它蜿蜒行进,总有种足底踏空了的感觉。侧耳倾听,不远处隐隐约约飘来个别书生的朗诵声,煞是用功。

那些家伙思想虽然呆板迂腐,不过读书还真***刻苦,在后世没考上清华北大就天理难容了。黄石摸索前进,从心底佩服那些书呆子。

想罢,黄石心头一噔,突然停下脚步,紧紧凝视着黑乎乎的前方,一阵凉风拂面而过。

埋伏埋到老子头上来了,简直是班门弄斧!黄石叫道:“跟我玩捉迷藏呢,快出来!”

话音落下,便听有人“咦”了一声,显得很是惊讶。随后听一人急道:“别出去,他在故作声张,其实没现咱们。”

黄石差点仰头栽倒,真是气的够呛:“妈的,孟龙、费成,你们两个再不出来老子就用石头砸过去啦!”

“嘿嘿,真被现了!”

草丛里的人尴尬一笑,紧接着传来洒洒声响,两个人影从侧旁的树丛中跳闪出来,一高一矮,高的瘦,矮的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