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头的男人比玺克大两岁,身材削瘦,但肉比玺克多一些,整个人看起来就是比玺克像活人。玺克像是会走路的骷颅,他则像是一棵柳树。

吉诺在骂哈娜的时候,是为了让哈娜感受到问题严重性,才用哈娜会在意的别人会怎么说威胁哈娜,并不是吉诺自己在意这种事。吉诺特别挑的责备台词满有效的,哈娜身体微微发抖,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玺克看到一个戴着丝质大礼帽,全套礼服的男子背对画面坐在哈娜桌前,哈娜坐在桌子后面那张大得夸张的办公椅上,压低眉毛和嘴角说话。

小姐怎么了吗?玺克问。

瓦鲁继续说:上次在工作室里见面的时候,我有听过这个声音。那时候你正在处理的那些——瓦鲁僵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找到适合的词汇:——头,会发出类似这个的声音。

至于不穿警察制服,便衣捕捉他们就更行不通了,半夜在街上搭讪女孩子又不是警察的人,十个有十个是变态,他们更是会全力逃跑,绝不停步!

玺克下了结论,因为他晚上必须睡觉以应付隔天的工作,所以这只怪物、这些女孩身上发生的事,都跟他无关。

玺克把祭刀插进火盆里,把魔法火焰挑起,往打开的窗户一扔,看它在屋外的大雪中坠落,熄灭。

魔药的制作,第一步、最基本、最重要的,就是净水。玺克把他好不容易才洗干净的大锅里装满水,哈娜开始在四周画法阵。

你听到了,让开!老爷对着瑟连大吼。

他们会因为一个不好笑的笑话而笑,然后又因为别人在笑而笑。他们的笑容夸张,像面具似的,彷佛不让别人清楚看到他在笑,就是一种罪恶。

他一下跳了起来,打开药草包,拔出祭刀,拿出毛笔和墨水开始沿着房间角落画法阵。这样不行,他嗅到危险的气味!他必须更加强化房间的保护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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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娜是被骗了,还是明知如此仍然付这样的价格给材料商?

家庭法师的地位很高,可比主人的秘书,身分接近高级顾问。玺克就没那么高贵了,他是她请来的法师助理,是哈娜小姐的助手。

当然啦,不然你以为她哪来的钱作全身美容?听说她有一柜子名牌包,加上一柜子洋牌子香水,还有一柜子的高跟鞋。

蛤?我没看过她穿高跟鞋啊。

因为她穿了以后没有注意步伐,走路方式不对弄到脚骨变形,已经不能穿了。穿低跟鞋可以乱下脚,高跟鞋不行啊。就算不穿也要买,没有自制力的人就会这样,这样子过日子,钱坑永远也填不满的。

所以她非常的需要钱,什么都干啊?那她现在的位子正适合她。听说她现在的老板也算不上好人,他们一拍即合啊。

就是啊。要不是现在这个老板没人敢动,条杯杯早就不知道抓她几次了。除非有直接证据,不然她还可以继续嚣张下去。

好可怕喔——你能不能给我别的工作啊?

局长大人的语调立刻回复正常,魔话里传来撕开零食包装的声音,还有严肃的拒绝:不行。

呿,没事了,再见。

好好,祝你长命百岁啊。说完一个不知道是祝福,还是刻意说反的诅咒,之后局长大人就切断通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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玺克慢慢的走回去。他在豪宅门口驻足,没有立刻进去。今天是他来这里的第六天。六天前,他搭火车来到这个社区,满怀着对和平生活的期待。在脑中摹画着一个不必受寒、能够吃饱,无需担忧大难临头的生活。想不到走进了这个家,他也走进了一座战场,还是一座随时会出现巨崩灭术,直接全场夷平的战场。如今他时时刻刻都要为自己的生命努力,一旦大意就有可能跟小叭一样。

玺克把手插在口袋里,深深的叹气。

这时候有人从后面拍了一下玺克的肩膀。他养在银匣里的东西没有警告他。玺克惊讶的回头看,发现是瓦鲁,是他认为这屋子里少数可以信任的人之一。

瓦鲁身穿便服,他没有像路人那样包得很厚,只是穿着较厚的衣物,围上一条深褐色毛巾。似乎这样的天候对他没什么影响。他的眼神坚定,带着一种彷佛要上战场的决心。

在瓦鲁后面一点的地方,道路上停着一台马车。那显然不是本地有钱人的车。外型简单,根本就是结构等于造型,上面还沾着一些刷不掉的泥,平常行驶的地方应该不是这里的柏油路,而是乡间泥土路。驾车的人骨架和瓦鲁相似,眼神也有些相似。

你怎么——站在这里?瓦鲁眉毛扬起,笑说。

我在想,里面好像比较不安全。

哈。瓦鲁干笑一下,转身对驾车的人说:你先去躲起来等我。如果我没去找你,你就自己回去吧。

我就在这里等。你没回来我不走。驾车的人说。

不要冒险。我进去了。瓦鲁说。两个人脸上都没了笑容。

瓦鲁踏上门前台阶,守卫都认得他,他们恭敬的让开。玺克也跟在瓦鲁后面进到屋内。

你要作什么?玺克问。他感觉瓦鲁这一趟不是回来工作的。相反的,他是作好了离开这里的准备,才回来的。在他离开这里之前,他有事情必须完成。

瓦鲁用一定的速度往前走,在每个转角处没有犹豫,也没有停顿。他循最短路径直上三楼:我要和老爷谈判,要他放过利诺。

玺克愕然:你疯啦?

我是疯了,要陪疯子一起吗?瓦鲁说,眼里彷佛可以喷出火来。

不能让你自己去!玺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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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到了老爷的办公室门口。瓦鲁先敲了门,报上名字,然后推门进去。看瓦鲁推门的样子,整个人重心都往前移,这扇深黑色的铁门重量不轻。平常是里面的人允许以后,有机关会自动打开,但是瓦鲁不等允许,所以必须靠自己打开门。

门内的装潢是黄褐色调,有些地方是咖啡色,整体给人相当稳重的感觉。两边都是书架,大部分放书,某几个格子里放着酒和奖牌。老爷坐在原木制成的巨大办公桌后面,在堆迭成山的资料夹和水晶制的文具后面看着瓦鲁。

他对瓦鲁的冒犯行为似乎没有怒气,相反的,看着瓦鲁的目光极为冷峻。玺克站在门边,急得咬起指甲来。瓦鲁会不会被剁成肉酱啊?

老爷从文件中抬起头,背靠向椅背,两手交迭放在桌上,问瓦鲁:什么事?

瓦鲁一直走到办公桌前面五步的地方,说:我要你放过大小姐!

老爷看着瓦鲁的眼睛微微睁大,慢慢的问了三个字:凭——什——么?

在这短暂的对话里,老爷的气势已经压过了瓦鲁,瓦鲁说话开始结巴,但还是坚持到底:我、我把你作过的事都记下来了,如果你不放她走,我就告发你!

老爷一边的眼睛稍微瞇起,瓦鲁在他眼里看来有点意思了:你为什么要这么作?我知道你家只是个乡下农户,该不会在城市里工作过,就以为自己可以对抗整个世界了吧?你可知这个世界没那么好混,不是凭着一时冲动就什么都能成事,贸然出头的结果除了把自己也赔上,什么好处都没有。你不过是作着不成熟的美梦,想要以卑下的身分得到高贵的公主。

这不是作梦。瓦鲁说。由于这段交谈让他想起了那位,他现在必须以行动保护的人,他的声音又恢复镇定:我爱她,她也选择了我。

此时瓦鲁的背影,竟然比瑟连还像个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