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眼光一起聚在那张钞票上,允嘉用力地挖了他一眼,他也尴尬起来,意识到刚才两个人的举动都很不大方——大庭广众之下,拿着张钞票你推我搡,算怎么回事?

“你什么时候下班?”她问。

“嗯。”允嘉点点头,把身子往被子里缩了一缩,“我睡觉了。”

允嘉把书递给他,双手托着腮,看了他一会儿,两个眼珠子悠悠地转了个圈,嘴角慢慢地往上抿出两个笑涡,突然问,“鉴成哥哥,你说,你爸会不会也像段王爷那样在外面给你生了一窝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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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试了半天,依然拉不上,他终于说,“我看不行。”

“那——我就不穿这件了?”允嘉从镜子里看看他。

他点点头,再把拉链往下拉。

但那个拉锁不知怎的卡在中间,固然拉不上,却也拉不下去了。他又手忙脚乱半天才把拉链又原路拉下去,允嘉从背后反手捏着两面的裙边,两个人又长长地松了口气。

允嘉在镜子里看着他一样涨得通红的脸,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他问。

她一面笑一面摇头,“我笑你和向晓欧怎么这么会折腾我。”

“我可没折腾你,”他抗议,然后尽量平心静气地说,“她也不是有心的。”

“她看我的眼光,好像我是在故意捣乱,早知道这样,你们叫我来干什么?”

“你不要多心,她主要是怕你盖过她嫂子,你人长得漂亮,衣服又穿得好…”

允嘉的眼睛亮了一亮,又黯淡下去,“等一会不是还会盖过她嫂子吗?”

“那也没办法了,”鉴成对镜子理理自己的领带,刚才忙着拉链,领带的结歪在一边,学官腔十足的上司形容坏帐的口气,“难道我们没有努力过吗?我们努力过,而且是非常的努力,但是,没有成功。”

“哪儿学来的,”允嘉又格格地笑了起来,一面伸过空着的那只手为他把领带结整了一整,“要这样的…”

允嘉同他靠得很近,她身上一股淡淡的清香从空气里渗透过来,她的刘海轻轻拂着他的下巴,白皙的前额和头分界的地方散着几丝头,细细的,有几分像孩子的胎,有一搭没一搭地触碰着皮肤,让人都替她觉得痒痒。她一本正经地替他整领带,神情很专注,透着股带点稚气的认真,仿佛在做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

等允嘉满意地抬起头来,现鉴成正盯着她看,脸上的神情也慢慢地凝住了。

她的眼光在他脸上停留几秒,快要碰到他的目光时,突然眼睛一转,伸出手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鼻子上已经重重地挨了好几下,他往后退了一步,感觉皮鞋跟碾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允嘉却还是不依不饶地继续刮他的鼻子,把他直逼到墙边,一面嘻笑着“你别动啊,你再动我再刮”,一直到他也笑着讨饶。

赵允嘉的鼻子长得不是很挺,鼻翼偏圆,鼻尖翘翘的,他称为“小狗鼻子”,没事喜欢刮两下;允嘉小时候无所谓,大一点后就对“小狗鼻子”耿耿于怀,伸手反击,通常他总能逃过,但偶尔也有被她抓住机会、连本带利刮个过瘾的。

“这下看你往哪儿跑…十八、十九、二十。好了,今年我二十岁,就刮你二十下,”允嘉心满意足地收回手去,笑着推他去照镜子,“快去看看吧,鼻子都红了。”

他往镜子里一看,果然整个鼻梁都红红的,刚才她使了很大的劲。“你真会记仇。”他揉揉鼻子,埋怨着转回身来,却看见允嘉从地上捡起一个东西拿在手里仔细看着。他凑过去,是早先她别在领口的别针,不知怎的掉到地上;自己刚才踩到的,原来是它。

“掉了一粒。”允嘉怔怔地摸着那个胸针,方才声音里的兴高采烈已经没了。

他拿过来,的确,北斗星勺柄上的那一颗水钻消失了,从上往下数,第四颗。那颗他们都曾经对着许过愿的星,不见了。

少去一颗星,整个星座都黯然失色。“掉了一粒啊,”允嘉沮丧地又说一遍,“怎么会掉了呢。”

他们左右找了一会儿,没找到。鉴成说“你先把衣服换好,我们再仔细找找。”允嘉用手抚摸着别针上的那个缺口,脸色淡淡的,“算了,”她抬起眼睛看看他,轻轻地叹口气,“你出去吧,我换衣服。”

鉴成走出去,刚好新郎新娘车到酒店门口,鞭炮齐鸣,大家都涌去看,空气里飞散着彩纸和祝福的话。等鉴成跟着人潮回来,入座,却找不到赵允嘉。他又到更衣室去,门开着,里面却空空如也。又回到酒席上,左右四顾,还是没有她。

“你找谁呢?”向晓欧问他。

“看见我妹妹了吗?”

“没有啊。”

开席快二十分钟,赵允嘉依然不见踪影。他这才明白过来,她不会出现了。

鉴成被安排在“近亲”的那一桌,坐在旁边的顾洁舅姨妈嘴巴一分钟也不闲,吃喝还在其次,忙着跟同桌向家的亲戚周旋,天南海北,搭到什么她都能扯两句。他心里闷闷的,给大家倒过一圈酒、应酬两句后就坐下只顾自己吃菜,惹得舅姨妈说“大学生就是跟我们这些人不一样”,听着不知是夸他还是在骂他。

“你妹妹还没来?”向晓欧陪新娘敬完一圈酒回来,在他身边坐下。

“她走了。”

向晓欧夹起一筷子海蜇皮,听他这话,愣了一下,“是不是不高兴了?”她把海蜇皮慢慢送进嘴里,“早知道就不叫她换衣服了,本来我想,反正也算自己人,想不到她会生气…”

“是你要她换的那条裙子,拉链坏了,她穿不了。”他看看向晓欧。

向晓欧轻轻地“噢”了一声,不再说什么了。

酒席到一半,鉴成趁更衣室没有人,又进去找了一圈,终于在地毯和墙壁的夹缝里翻出那颗掉落下来的水钻。他把它放进胸前的衬衫口袋里,松了一口气,想着下次碰到允嘉,一定要还给她。

现代中国婚礼有很多后续步骤,清点红包就是一个。请的客人多,红包收了几大叠,按规矩都归向家,顾家舅姨妈酸酸地说“你们办酒席只赚不陪”。

晚上客人散去,新郎新娘入了洞房,许鉴成帮着向晓欧和她妈整理红包,登记数目,以便以后回复人情。鉴成原想回避,但向晓欧她妈说“一起来吧,能快一点”。

一般的做法是把送礼人的名字写在红包里,风雅一点的买张卡写上几句话,也有直接就把名字和数目就写在红包外面的。鉴成拆到一个红包,没有名字,只在里面用蓝墨水写了八个字“新婚辛福,吉祥如意”,字大大的,清一色往右斜。里面是四张五十块钱的票子,有点皱,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起。

他认出来了,那是赵允嘉的。都二十岁了,“幸福”两个字,她还是写不对。

“阿姨,这次的酒席多少钱一桌?”他问。

“一千五。怎么了?”

“没什么。”他笑笑。

鉴成把钱放好,在登记薄里写上“赵允嘉”,在旁边的金额栏里填上“两百”。

向晓欧的妈看见了,问,“这个赵允嘉是谁?”

“我妹妹。”

“就是去年拍电视的那个?”向晓欧的妈恍然大悟,“我都忘了。她坐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呢?”

“她…”鉴成刚开口,突然腿上被踢了一下,一抬头,看见晓欧正从桌对面对他使眼色,想了想,便说,“她来过了,后来有点事先走了。”

“什么事那么要紧,酒席都不吃完?”向晓欧的妈有点惋惜,“下次碰到,一定要跟她合拍张照片。”

“我妈也算是你妹妹的影迷呢。”向晓欧笑着打趣她妈。

鉴成也笑了,“没问题。”

两个星期后,汤骥伟终于如愿以偿,一次成功地拿到了签证,激动得声音都快撑破电话筒,“我要去美国了,我终于要去美——国——啦——!”

汤骥伟去的学校在洛杉矶,“洛杉矶啊,平均每年日照过三百天…学校地段很不错,遛哒遛哒就到好莱坞了…有空就去海边,要不就去贝佛里山庄看大明星的家,到小贩那儿花五个美元买张地图,什么汤姆。克鲁斯、理查。基尔、朱丽亚。罗伯茨的家都给标得清清楚楚的……”他滔滔不绝,如数家珍。

许鉴成恭喜过他,问,“什么时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