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声,田大康顺着绳子出溜下来,顺手抄起地上的小铁锹,颇有点神兵天降的意思。可惜,就他那小身板,对战局不会生任何影响。

听他这么一说,田大康心里也没底了,仰头瞧瞧,只见那只棒槌鸟落在几丈高的树杈上,嘴里一声连一声地叫着,还不时在树枝上蹦跶两下,尾巴一翘一翘的,好像挺着急的模样。

田大膀使劲抓了半天头:“要是把你们俩小娃子扔下,那俺还是个爷们啊。”说完,又要背着明明继续走。

明明也不错,带来一小包白糖,叫大伙蘸粽子。剥开苇叶,一股清香,蘸点白糖,吃到嘴里,还有浓浓的枣香,吃得娃子们使劲吧唧嘴。

先生站起身,背着手在屋里踱步:“楷书有四大家,欧柳颜赵,前三者都可学,唯独赵孟頫,宋亡后降元,虽无大恶,但毕竟气节已逝,纵妙笔生化,也难博忠义之士一顾。未曾学字,先学做人,这才是根本。”

66续续的,就有一些婶子大娘从家里出来,你抓一把,她薅一沓,需要的都不多,毕竟家里的黄米有限。

“四喜子,都怪你,非要追野鸭子!”三光子埋怨起来。

“富贵啊,下午不上学吧,去打点苇叶子,晚上包粽子。”李奶奶仔细挑着米里的杂质,最近天天上几遍眼药水,她的眼睛明显好使多了。

田大康抓抓脑袋:“先生,俺以前看小人书,读毛主席语录,也认识一些字。”

“等以后俺有钱了,天天吃烧饼。”二牤子立下了宏伟志向,也紧跟在后。

“还有音乐课、图画课呢?”娃子们一听都来劲了。

“念书——这是正事啊,二爷爷这辈子就吃了不识字的亏,刚解放那阵子,县里招工,初小毕业就成,可是到那连名都不会写,结果被撵回来,要不然,现在也吃上国家粮喽。”田二爷捋着胡子,忽然感觉手上湿漉漉的,不由骂了一声:“小兔崽子使坏,竟然偷摸拉拉尿!”

到了晚上,田大膀跑到支书家住去了,田大康则拿出那两瓶眼药水,叫李奶奶和明明躺在炕上,挨个给他们上眼药。吴清源在旁边瞧着,一个劲点头,心里对这娃子的喜爱,又多了几分。

“富贵啊,这回你立功了,一定要好好奖励你,叔先回去种地,你上公社的饭馆子吃点好的。”说完,在几个衣兜里面翻了翻,最后只摸出一个二分的钢镚,脸上不免尴尬:“来的着急点,没带钱和粮票。”

找户人家要了一瓢水,把大饼子涮下肚,然后就等刘老六的电话。这老家伙还算守时,没到八点就把电话打过来。

“富贵无边,所以难足;穷苦难捱,所以难忘,明明啊,将来莫要忘记你富贵哥的这块肉。”吴清源颇有些唏嘘之色。

“吴伯伯他们就在俺家住,二牤子,你们给拎着提包,咱们走着。”田大康吆喝一声,娃子们前呼后拥,簇拥着吴清源往前走。老支书忙着和铁嫂子他们沟通情况,也就没跟过来。

穷有理面露狰狞,随后就看到一个又高又大的民兵,胳膊夹着一个小姑娘上台,就跟拎着个小鸡子似的,往吴清源面前一惯。

所谓的批斗,一是批,二是斗。用语言批,用行动斗,所以有时候就难免文武齐上阵。

“大帅叔,看看庄稼吧。”田大康看到雨要停了,连忙向地头张望。

“这玩意挺老贵的,焙干了还得卖钱呢——”支书撮着牙花子道,田大康不由心里一沉:看样子要没戏,本来琢磨着把熊胆卖给刘老六呢。

田大康直接忽略这家伙提出的诱惑,反问道:“你把俺送回来,说是当什么淘金者,到底是咋回事?”

大伙一听,好似凉水泼头怀里抱着冰:游街,这大热天的,一天下来肉就臭了啊,还吃个屁!

撂筷后不久,天就黑了,家里连收音机都没有,更别说电视了,电虽然通了,但是总停,奶奶点着个小油灯,盘腿坐在炕上纳鞋底,目光不时瞟瞟儿子的照片,然后揉揉眼角。

“大海航行靠舵手,听富贵哥的。”四喜子比较盲目崇拜,呲着豁牙子说。

“这孩子,又不是十年八载没看着啦,赶紧进屋等着吃饭。”李奶奶嘴里叨咕着,爱抚地摸着田大康的小脑瓜。

田大康把手伸进裤兜,无比诧异地摸出一个手机,造型有点怪,竟然是圆的,比掌心小两圈,黑不溜秋挺难看。

“俺来——”田大膀抢过铁锹,几下就挖出一个大坑,用手电往里一照,蝙蝠粪已经变成了深褐色,如同泥土一样,和表面那些小颗粒状的截然不同。

田大康拿出面袋子,开始往里装,同时还不忘抓了一把,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还成,没有一点臭味,否则要是臭气熏天的,可怎么吃啊。

“明明,这回有希望复明啦!”田大康心里老敞亮了:总算是不虚此行啊。

小丫头没吱声,但是田大康却听到轻轻的抽泣声,估计正抹眼泪呢。不过,这个应该算是幸福的泪珠吧?

装了大半面袋子,这才罢手,把袋口扎紧,田大康拍拍两手:“收工,撤——”

“俺整个就是一苦力。”田大膀扛起面袋子,嘟嘟囔囔地跟在后面,走了两步,不由童心忽起,从地上摸起一块石头,然后一扬手,扔到洞顶的石壁上。

轰隆——沉闷的巨响在山洞里蔓延开来,随后,那些蝙蝠就跟炸营一般,纷纷从栖息的石壁上飞起来,就像一股灰色的大潮,迅弥散。

田大康用手电筒往空中一晃,好家伙,全是一个个黑影在闪动,成千上万,有一些还直奔他们几个扑过来,张开的尖嘴仿佛要咬人一般。

吓得两个人赶紧蹲下,田大康把明明搂在怀里,轻轻拍拍她的后背,示意不用怕。

按理说,蝙蝠回声定位的本领十分高明,可是因为数量太多,刚才的动静又有点大,引大规模骚乱,所以有几只蝙蝠昏头昏脑,竟然撞到田大膀身上,谁叫他的目标大呢。

田大膀却以为蝙蝠要偷着下口,吓得俩手乱划拉,三划拉两划拉,一下把田大康的手电筒划拉到地上,咔得一声,前面蒙着的玻璃摔碎,里面的小灯泡也灭了,整个山洞,彻底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也就是一分多钟,洞里重新寂静下来,想来,蝙蝠都飞走了,田大膀俩手在地上摸索,寻找手电筒,一般来说,拧开后盖都有备用灯泡。

“找到了——”田大膀一声欢呼,手里抓着一个圆圆的东西,可是一摸之下,感觉有点太长,于是就仔仔细细摸索起来:这是啥玩意呢?

这时候,那边的田大康已经摸到手电筒,摸黑换上灯泡,光亮终于重新绽放。

“啊——”田大膀嘴里出刺耳的尖叫,借着手电筒的光芒,他终于看到,自个手上正拿着一根白森森的大骨棒,看那样子,应该就是人的大腿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