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康往明明碗里夹了一块瘦肉,这还是昨天没舍得吃的,留着慢慢解馋。

“那就能治好,咱们山上有夜明砂,到时候采点,那玩意专治眼病。”吴大帅是样样通,样样松,不过皮毛还是知道一些的。

批斗会一直进行了两个多小时,上台批斗的人越来越多。每个人说完之后,都要走到吴清源身边,厉声喝问:“**分子吴清源你认不认罪,俺说的是不是事实!”

王大鞭子答应一声,他是队里头号大鞭杆子,无论多么难伺候的牲口,在他手底下都服服帖帖。

但是田大康放下搪瓷盆,只见上面全是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坑眼,漆也全掉了,证明它刚刚经历过大雹子的洗礼。

“好啥好,生出来也是阶级敌人的狼崽子,坚决消灭!”铁嫂子故意摆出一脸阶级斗争,还挥舞了一下拳头。不愧是铁姑娘出身,那大拳头跟老爷们差不多。

躲到一棵大榆树后面,田大康把手机接通,屏幕一闪,刘老六马上现身,这家伙左手捧着半拉烧鸡,右手拿着个鸡腿正往嘴里塞呢。

于是把吴大帅拉过来:“这就是打虎英雄之一,还有一位受伤送到医院了。”

田大康把野鸡蛋放到炕头,下边铺上草甸子,上面盖了个破棉被,然后就洗手上炕,奶奶一把将他拽住:“还没做五先呢——”

那时候没实行计划生育,家家户户都卯足劲生,三个两个是最少,四个五个才正好,六个七个也不多,儿子多了好养老。

“奶奶,我回来啦——”田大康兴冲冲推开柳条编的大门,然后自肺腑地吆喝一声。

“奶奶,富贵来看您啦——”田大康跪在坟前,手里捧着一束康乃馨,洁白如玉,不染纤尘。

就在昨天晚上,他跟奶奶说上二牤子住去,就揣着一个大饼子,直奔支书家,好说歹说,把那个熊胆要出来,然后偷摸出了村,硬是摸黑走了二十里,来到公社。

找户人家要了一瓢水,把大饼子涮下肚,然后就等刘老六的电话。这老家伙还算守时,没到八点就把电话打过来。

田大康也不废话,先把熊胆拿出来,按照刘老六的要求,摁了一下手机上的传送键,结果熊胆就直接跑到刘老六手里。

“真是好玩意啊。”刘老六看着手里的拳头大小的熊胆眉开眼笑,然后也就痛痛快快往过传东西。

“这半面袋子是白菜仔,萝卜籽分三样,有青萝卜,也有圆的红萝卜,还有心里美。富贵啊,这些菜籽都老贵了,这次俺算是亏了老本喽——”刘老六一脸贱笑,咋看也不像吃亏的样子。

田大康直接无视:“还有俺的眼药水呢!”

刘老六手里出现两个小盒:“这是最好的眼药水,绝对不是假药。”一边说着,一边还从小盒里取出一瓶,拧开了往自个眼睛里滴了两下,然后眨巴眨巴眼儿,顺便把眼角的刺目糊扒拉下来。

“这个算白送,下回你得再给俺白送一瓶。”田大康实在是看不下去眼了,气呼呼地哼哼着。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白瞎俺的这份心,亏俺还东跑西颠给你弄钱呢。”刘老六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又给田大康传过来一个小纸包。

打开一瞧,里面是几张皱皱巴巴的人民币:一张绿色的两块钱,正面是车床工人;还有两张一块的,图案是熟悉的女拖拉机手,主色深红。除此之外,还有几张一角两角的,一角的图案是“干部参加劳动”,两角的是武汉长江大桥。田大康数了一下,正好是五块钱。

人民币在手,田大康的心情终于好了不少:“刘老,怎么也得弄几张大团结啊。”大团结是当时面值最大的,十块钱。

“富贵啊,你那时候用的第三套人民币不好弄啊,而且现在都升值了。你知道这五块钱俺花了多少人民币买的吗?一千多块呢,想想都肉疼,够俺吃多少烧鸡了。”刘老六嘴里磨叽个不停。

田大康心里一动:“刘老,那俺以后啥也不用干了,就专门收集这时候的人民币吧!”

“想得美,咱们的业务主要是物品,不是货币,你这种行为严重扰乱经济秩序,一定要狠狠打击,咱们这是第一次交易,所以给你一点启动资金,知道不?”刘老六瞪起眼珠子,很有造反派的作风。

“算俺没说——”田大康也知道没有这么天上掉馅饼的事,所以也不难过,又在人民币下边现几张粮票,不由眼前一亮:这可是好东西啊,在当时称为第二货币,要是没它,上饭店都不给你饭吃。

“全国粮票,看不出来,刘老您还真够意思。”田大康第一次由衷地赞美起刘老六来,那时候的粮票分全国和地方的,全国粮票到哪都好使,牌子比较响。

“嘿嘿,知道就好,‘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所以要互相关心,一起财。”刘老六正白话得满嘴起白沫呢,就听一声吆喝从电话里传来:“老头,我那几张第三版人民币你到底买不买,不买赶紧还给我,想开溜咋的!”

“这家伙果然是空手套白狼——”田大康心满意足地把手机放回书包,反正他的麻烦已经解决,至于刘老六遇到的麻烦,就叫他自个想法子吧,嘿嘿。

“富贵,笑啥呢,瞧把你美的。”老支书一看田大康眯着眼翘着嘴偷着乐,忍不住问了一声。

“弄到菜籽,当然高兴啦——”田大康拍拍书包,那里面装着五块钱和好几十斤粮票呢,兜里有粮,心里不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