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阁拜相,对于已经走到这最后一步的李东阳来说,在外人看来,似乎人生已经没了什么追求。

就是因为被耽搁了,等到关于陈圭的资料送到刘瑾案头时,陈圭已经是成了正德的救命恩人,受了重伤昏睡不醒了。

陈圭想笑笑,后背的伤口又痛的他呲牙:“休做出不争气的样子,我睡了多久了?”许久未说话的缘故,他嗓子干涩,不像个少年人。

就算是偷跑出来,不管是禁宫还是豹房,都是重重守卫,万没有让朱厚照一个人溜掉的道理。与其让隐藏在暗地里的人出来忠君护主,不乘着这个时机结识,陈圭觉得这么些年,前后两辈子,岂不是白活了?

“好小子,比我想的要聪明许多,你怎么知晓我是来等人的?”

隔着人群外,不知何时停了顶轿子,是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连轿帘子都没有掀开。除了想见一眼这传了多年的玉堂春,陈圭此时压在沉甸甸的石头,如何有心情逛妓院,本就是抱着别样目的来的,自然要留心许多。少年人眼睛明,再加上周围又添了许多风流客们提来的灯笼,陈圭一眼就看见,那轿子来时就十分奇怪,一路走来,雪地里只留了浅浅的印子——小陈哥心第一次跳得噗噗的,难道那人真来了?

阿洁是苏三的本名,父母双亡前,没有被一秤金和苏淮买到京师来时,苏三是叫周玉洁的。这名字,显然是不会叫一般人知道,陈圭基本可以确定,苏三同王景隆有过往事,是真的了。

陈圭这个连她“女儿”手都还没有主动摸一下的便宜女婿,正想着,今晚要是再等不来那人,怎么说也要见见玉堂春。这想法果然被天知道,苏三还没见到,先就见到了假想情敌——

腹黑的陈少爷,说让大刀可怜下小青松,念着他这么大没出过高邮,也要带着他去转转好。大刀觉得陈二爷对下人确实好,这才欣然允许。

一秤金当然知道陈圭年纪小,但是开妓院的,打开门做生意,来者是客。只要你出得起钱,管你是八十老叟,还是三岁奶娃,一秤金负责挑选顾客,选的可不是老少美丑,是看你是有权的,还是有钱的。至于这有权有钱的,舍不舍得出钱出力,让自己家的姑娘,灌他几杯酒下去,相见个一两回,大不大方,自然能看出来。

陈圭倒是做了完全准备,本来就没打算坐轿子,自然穿了密封严实的皮靴子——他看一眼冻得跳脚的小青松,愈觉得自己英明无比,黑灯瞎火的,丑是丑的,保暖才是正理。~~~~

陈圭来京师,不是为了夺这小小别院的权力,是为了救他二叔,为了救陈家,不是要来查这些别院的下人,有什么猫腻。若是没妨碍了他,陈圭自然懒得分心去管。

缩在屋里的掌柜们,这下都忍不住好奇心,出来瞧瞧,何人这般势大,养得起这样千金小姐一样的婢子有些消息更灵通一点的,脑筋转的快,想到一个和刘督公抓人一样广的传言,反而缩紧了脖子。

想到府上的连主带仆,不下数百的人口,和更多他还不知道的,要攀附着陈家过活的人口。~~~~陈圭只觉得那只握着刀柄的手,变得格外有力。绑了小露珠的其中一人,已经被解了绳索,推到陈圭面前来。

果然等大船在荒草湖中停泊好,陈少爷就笑着邀他二人出舱“看戏”。

只是想到他身边的人,这样美,必是瞧不上她的。

李老大头也不抬,问道:“没看见我在忙么?”

见众人都与李大舅拉开距离,他偏要同李大舅做个知交。打着这样逆水行舟的主意,还果然叫他心想事成,得了不少好处。就说李老大动了拐来的少女这事儿,他也曾掺和一遭,便宜占尽,外人讲这乱了行规的“脏水”泼在李大舅身上,全然没有半点疑他。

马爷先前听蕊夫人说的好,打着要借势攀高枝儿的盘算。此时走进了,见了陈家气势,他心里自家也有些虚,这等人家,岂是能轻易让人攀着不放的?

此次俞先生拨的一批人,个个身手矫健,都是精壮的汉子。陈圭开始还不想带,想着又不是上京劫狱,带着这般人手去干甚?现在见来,还是人老成精的,想的周到,此时果然就遇着事情来。

马老爷睁着一双醉眼,乐道:“去了正好,免得同行之路提心吊胆。”

再者陈大也醒了,陈圭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也没有那么担忧。京师里是个什么情况,又一无所知,还是要提前去打点一二才行——

陈大见着人远了,挣扎着要抓住陈二爷的手。

但是没有理顺林氏放驴打滚儿这件事,陈圭自然不敢对她放心。有了个二婶,也怕不够。

陈圭握了他的手,接着他说道:“那一日,二叔又出来甲板上,就有些不对劲了?”

张氏只当是儿子送的礼物,虽是个不值钱的银镯子,也是个心意,拿起来左右看,爱不释手戴在腕上。

他又望那院子一眼,背着手,似个小老头一般,往着来时的方向去了。

陈圭见祖母已经是昏昏欲睡,附身在她耳边说了句:“孙儿同培哥哥先下去了,您好好歇歇,莫要忧心其他。”

任他母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认了死理——必须得分家!

紫馨收拾碗的手都颤了一下,一脸惊讶地望着青松,似要确定青松这话的真假。

陈圭回到院子,像个凯旋的将军被人拥着。

陈圭一脸冷热擦干脸上的水,指着地上的一匹匹嚣段子和麻布:“这且是冰山一角,更多的还需要您二位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