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归白日梦,陈圭此时的确实有了个目标——让人不能随心所欲捏陈家,不能随心所欲动陈家的人!陈圭扶着门扉往园子望去,白茫茫一片的雪,将大地覆盖,见不着那些腌臜事。陈二少不知道他现在这样,身边无可用的人,自己无信任的势力,一穷二百的陈家名义上继承人,要花多久的时间,才会完成他这个目标。~~~~但是,人自己都不谋事,叫天如何成全你?

只见得一对人,怕不是有十几匹马,正往这边来。

陈圭谢绝了青松要代为动手的好意。

婢女可以丢,饰可以丢,银钱也可以丢。

黄拐子眼睛闪烁了下,突然淬不及防地给了小露珠颈后一个手刀。看着小露珠的身子软软倒下,黄拐子目光阴晴不定,挣扎了几番,还是收起了那把小刀——小娘皮,算你命大!

小露珠耳朵被扯得生疼,又要顾着手上的镯子。这是大太太说她伺候陈圭用心,特意赏的,满院子就只有她和紫馨有,所以虽然不是她最值钱的一件饰,她却看的很重。

一个不察,行迹败露了,任你官府海捕文书贴满城墙,对他而言也是无碍的。这显然就是大众脸的好处了。

陈圭没露出要怜香惜玉的迹象,蕊夫人坐不住,强笑着告辞。

心里想着,小露珠是他身边人,自然不能不救。

李小姐上门去,被未来婆婆一顿夹枪带棒的话,羞得抬不起头。回去哭了一夜,第二日连招呼都没同未婚夫家里打,就坐上了马老爷来抬人的轿子。

小露珠有些不好意思,眼珠一转,转移话题:“二爷,我们要一直坐船到京里么?”上船来这几日,就属小露珠心里最是快活,她年纪小,还没有操心大局的观念。又是没有离开过高邮的小丫头,见着这一路水色和船景,自然觉得热闹。开始还是挑着帘子悄悄看,后来被陈圭笑话一回,她现在索性也正大光明在船头甲板出没。

陈大似笑非笑,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又开始接着讲述起来。陈圭看了一眼正在认真缝合伤口的杭医痴,想了想,还是任陈大在人前说起。

二婶那里是瞒不住的,再说又要指望着她震慑林氏,自然将事情全数告之。陈圭以为必又是一番哭哭啼啼,谁知二夫人眼圈都不成红,只将牙咬得欲裂——

躺着床上半眯着眼睛的精壮汉子,唇是失血过多的铁青。正在给伤口换药的大夫,见到二爷来了,还是仔细稳妥的换了药,才给陈圭问了好,退出去了,又细心拉上舱门。

陈圭掌了家,张氏也很少出院子,开始陈圭以为是她性格使然。后来见着三婶,每次出门都一副珠光宝气的样子,才反应过来,张氏为了帮他筹银子,将些贵重的饰尽数当光。必然是怕这样出门,累得儿子被人说三道四,才继续做了她的透明人儿。

这些问题,加上二叔被带入京城,就像是鱼刺一样哽在陈圭的喉咙,难以下咽。

林氏见不得兄弟恭顺友爱,咳了一声要退下。

“这孽子,不知被什么迷了心窍!将一身读书人的皮丢下,也不从武,偏去做那下等营生。为着这个,媳妇不知道暗自了受了老爷多少气,只望着能顺着他心意,将来就是有悔的,也怨不到我这个做母亲的身上。只是不想这些年他竟是越的混账起来,还未提他父亲入京的干连,现在竟是连他老子的命都不管了,要闹着分家!三叔公,您和老太太宣布陈哥儿掌家,须知我家培儿,才是正经的继承人,只是为着我家老爷意思,我通没有反对一声!现今日,哪怕您要下狠手除了这孽子,还请想想……他毕竟是我二房唯一的男丁,我这般年纪……已经经不起重养一个了……”

厨下再是想不到,二少换了人,对桂花不像以前那样爱,还觉得自己事情办的好。陈圭一边喝着,脑里想的是什么时候,再请个厨子来。

天可怜见,他方才心理的庆幸,此时都换作一腔惧意——

金总管,深谙做仆之道,笑得一脸褶子像朵菊花,就是不说话。他做得更绝,偏不伸手去拧拧水,任它随着脸颊淌,只当是“泪”算了。

李账房人才两得,也算人生的大喜事。不想那个没有得到赏钱的乡人,一来不齿李账房人品,二来怨他吝啬,将这事儿,交给说书的做了包袱料子,换了姓名,讲的整个高邮没有人不知道的。

本来还没有那样生气,见到一屋子人一脸愕然的望着她,更是恼羞成怒。陈圭突然掌家,逼着她要将手里权利移交,这样的巨大落差,本来就让她心里不忿。现在见着陈圭面前的红人儿紫馨,送个吃食竟然不分尊卑,气不打一处来。

二人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针尖对麦芒,一触即。

真正松了口气的是林氏。她见陈圭一进门就往衣料库里奔,什么都不看,偏揪着这批蜀锦不放。以为他在哪里听得些风声,又或者今晚陈圭死活要开库房,本就是拿她的一个局。这样的想法,吓得林氏额上的青筋一直在跳。现在见这半大小子,无功而返,她只觉得定要好好奖赏金总管一番。

这小厮,方才对陈圭做出要效忠的表现,就被三婶这样公然打脸,陈圭就是泥捏的都有三分火气,顾不得紫馨在在身侧拽着他手,就要上前撕破脸。

陈圭想着大兄果然是被气的昏了,就忘记了先前查账本的时候,使人来说的借口正是金管家同账房都被大少爷叫了去。现在又使出两人不在的借口,是小瞧了他,还是果真没招了?

陈圭面带笑容说着狠话,一时把牙尖嘴利的三太太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紫馨看三太太这幅模样,想笑又不敢笑,忍着笑把身子别了过去。

原本约的总管与帐房是午时末见,此时是未时初,陈圭本来不用这么着急,但总管与帐房均是三太太林氏及陈培一手提上来的人,而自己又是新丁初掌家,就怕这两人拿住自己迟到的事儿做文章,不跟自己配合。

一会儿二楼除了陈圭两个,就连个鸟雀都不见了。

陈圭的手一直被老太君拉着,祖母一直用一种鼓励的眼光盯着他,似乎怕他年岁小,不能体会接下来的事情有多重要,想要将她心底的看重,传递点给这个钟爱的孙儿。

陈培一直在缅怀过去,陈圭则在考量未来。这两人平素的性子在这一刻仿佛颠倒过来,只是下了车,依旧是桥归桥,路是路罢了。

二房的东西果然多,足足收了有两天,才将各种箱笼都装好。好些东西,大件不方面带走,尽数卖把了旧货铺子。就是这样,也是装了满满两大船。

陈熊见这个侄儿有些失神,语气有些严厉:“我陈家男儿哪有你这样扭捏,不过是掌个家,若是掌不好,何谈其他!”

陈熊前些日子接到这个侄儿的信,信里委婉而隐晦的反复提到的问题,就是关于刘瑾的。他确信无人同陈圭讲这些,偏偏他就能想到此处,除了突然开窍,他实在是想不出说服自己相信这是那个只会读书的侄儿的想法。

淮安码头。

陈圭此时完全没有询问俞先生任何问题的心思,这个古板的老学究也没有主动说起的想法。

因为消息牵扯到高邮的大人物,不管是各层人物,都在今天沸腾起来。人的探究心是无穷的,又在文娱落后的古代,对就算邻加走丢只蛋鸡都会闲话几天的小民来说,这样平时他们顶天也接触不到人物,竟然也有着今天!不管是内心同情,不平,还是暗自解气的刁蛮无赖,都走上街头争相打听。各处的茶摊子,小酒馆,处处满场。想着那谈之色变的锦衣卫,大家都选择小声私语,搞得整个高邮人头赞动,又压抑得过分。

陈熊捏着手里的三封信,已经沉默了半晌。

让他震惊的,不是祖母动了家法,而是老人脸上,纵横交错的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