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露珠忍住惧怕,拍下麻衣少女的手,哆嗦着开口:“我买下她……如何?”

麻衣少女是签了卖身契的正经奴婢,自然不敢反抗。忍着泪爬起来去做吃食。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一个“行”字,将人划成不同类别来。但凡扯上了个“行”字,必然是有些讲究的,好比那些将男作女的小唱们,必然要求貌美音脆体娇,大抵同后世的软妹子标准差不多。拍花子这一行,要求要低的多,不求你长得多俊美,要的却是最平凡面善的长相。

陈圭见她端着一张脸,也觉得难受。但他又不是精虫上脑的色胚,见到个女人连路都不会走。此时小陈哥儿,心里自动滤过他见到林若晴时的窘态,潜意识里辩驳——人家是女孩,不是女人。

陈圭皱眉,这显然就不是人多拥挤,小露珠一时与青松走散的事情了,明显有人早就盯上了小露珠,起意要拐她去。只是何等的拐子,这样嚣张,青天白日的,大集市里抢人?

这样天上跑来的救星,李老大怎么敢放过?赶紧抱着打折的一只手,回去求妹子。李家小姐是个明白人,比她哥哥实在不像是一个肚皮里出来的。她家里,就是砸锅卖铁也凑不出这笔银子。然她未过门的娃娃亲那家,家里开着绸缎铺子,少说也有几千两的家底。

她本是没什么心机的丫头,眼里又只有陈圭,什么气质氛围在她眼中,才是真真浮云一把扯过青松手里的雨伞,将那碗往青松怀里一丢,径自去了船头。

陈大全然不在意杭医痴在他胸前飞针走线,明明就嘴唇痛得白,还要回陈圭的话:“二爷……你心太好了些,为着不让我伤心,居然能忍住不问……说来没什么,我那弟弟,总归是找不见人了。”

陈圭什么也没说,自回府安排了后续事宜。

虽说是大船,舱房在怎么好,也是比不得岸上的屋子的陈圭在船上颠了两天,走路都有些虚浮。但是一听那人醒了,还是止不住往后舱跑。

张氏一腔心里,满世界就只个陈圭,是她亲儿。舍不得他受一点苦,嗔怪道:“就是赚了点小钱,再做了本钱就是,又拿去赎这些死物做甚?”

陈圭也分析了听到的消息,又使了王家的管事去打听,七七八八倒也不差,想了想还是没把话说满:“只怕是有好几家,专在赌场放债,推三婶出来做了个由头,白担着这名声,倒是糟蹋了我们陈家。”

倒不是说他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只是明明有更为柔和的处理方法,慢慢瓦解也行,是他心急选了这个激进的法子,逼得陈培使出更下作的法子,想着借着分家斩断乱麻。

就是站在老太太身旁的林氏,也受不起嫂嫂这种礼,赶紧往旁边挪地方。

厨下现在对二少爷的态度,府里除了老太君,就是他待遇最高。昨晚二少爷将府里两大实权人物,收拾的服帖,今儿一早,王厨子就派人请示了几次,看看二爷醒了没有——定不让身份不同了的二爷,吃冷食的。

他刚将弯着的腰抬起来,那玉树临风的二爷,走到回廊那边,突然又转过头来对他招手。

又见三太太还在椅上稳坐着,慌乱中就像吃了颗定心丸,居然正经向林氏并陈圭问起安来。

李账房展开一看,竟是自请下堂的休书!李账房被自家娘子给休了,下不来台之余,倒有几分念起了这个妻的好,后来悄悄派人回乡去找,哪知那家也是个烈的,全家都迁了走,誓要同李家断个干净。

林氏满意紫馨这种很是能认清自己身份的态度。是了,她只是个大丫头,就算老太君看重,陈圭满意,也脱不去她丫头的身份。自家好歹是陈府的三太太,说她两句,难道还能反了天去不成?

若是算来,只不过是家常的一句,比不过命令来得直接,偏偏有效果得多——“培哥儿跟着回去歇着吧,休要仗着年轻底子好,就拿精血在哪里熬着!”

他自梯子上下来,又开了下面几个柜子,还是一无所获。甚是还叫人将下面些许柜子抽开,将里面的蜀锦都取出,一匹匹人手捧着,拿去给老太君过目。

那小厮今日不知道走了哪般霉运,二少爷嘴里那顿打断腿的威胁刚过,又被三太太拿住要落。

为着礼貌,又多问了句:“哥哥和三婶果真是没有钥匙不成?”

小脚走路看着怪,但也不慢,三太太几步便小跑到陈圭身旁,伸手按住陈圭手中的斧头,笑容满脸说道:“我说二少祖宗啊,到底哪个丫环惹你生气啦,怎么把气撒在这铜锁上呢,这帐房的锁可是千万不能乱开的啊,我的二少祖宗,走走,到你三婶屋里说话解闷去,没事跑帐房来做什么呢!”

紫馨又气又痛,白了陈圭一眼,我怎么跟来了陈二爷你不知道?扶着陈圭的手臂,想自己站稳,又‘哎唷’一声,身子一斜站不稳。

猴儿精的小铺子,想辩两声他其实不是这个本意,想到少爷们哪会听进他人微言低的话,挠着头嘿嘿笑两声,身形轻快地下得楼去了,果真像个猴儿般灵巧。

陈圭星夜兼程赶去淮安,却又无功而返的事情,在三叔公这样老得成精的人面前,根本不算什么。陈氏族人开枝散叶,旁系无数,这些年,他见多了族里有慧名的后辈。当年陈培十几岁上,人天生不笨,又肯后天努力,看着甚是有陈家继承人的样子,不料后来突而放纵起来。中了秀才之后,将正经书本尽数扔到一旁,去干起那下贱的营生来。

只是为着爱好,这样不知轻重,置生父于险境,陈圭不满的情绪显然不止一点。

急有什么用,总是要先会高邮商量对策才是正理。

不要说前身残留在这具躯体中的感情,就是他自己,同这些人相处,时间不算长,确确实实又是自他新生来接触到的引路者。不要说老太君,和一直书信来往的二叔,就算是身边的青松,也是相处良久。若叫他抛下这一干人等,自己逃难去,显然是办不到的。

这封信,他也是思索良久,才提笔写下的,可以说里面的字字句句内容,因为都在心里打了许久的腹稿,陈熊现在回想,几乎还是可以将内容默诵出来的。

只这些道理他一时难去想到,只觉得额上的汗珠被风吹散。街景倒退,一时又似出了城门。听得港口特有的喧闹,闻着那股水的腥气。陈圭只觉得,心里那股茫然终于消散。

是了,她还有陈哥儿,像极了他父亲一样聪慧的陈哥儿。

淮安生的事情,不过一日就能传回高邮。

难道,是要变天了?

陈圭低着头:“孙儿不该瞒着祖母带着姐妹们出去,也不该一时冲动打了人。”他将头埋的低低,背却挺直。有些事情,不是知道后果,知道不可为,就能不做的。

被白疤胡踩得死死的红衣男此时又忍不住喊道:“我干爹是浙江市舶司通使,我干爷爷是四祖宗刘督公……”

两边人数倒是相当,但是陈圭这边的,今日是游湖,又不是行凶,带什么武器,现在看着人家统一的配备。气势上就弱了三分。

陈惜丢了这样一注大脸,恼得很,就不再闹着要下水的事,陈圭倒是因此松了口气。

本来是要给陈惜的荷包,他错掏出来,就递给了林若晴。被若晴身边的小丫头香玉接过,好奇解开来,倒在手心,几个精致的金裸子,在夕阳余光下闪着金灿灿的光。

陈圭见他说的随意,脸上的表情却极其认真,他本也是不计较这些的人,干脆也就大方收下。

青松不解:“掌柜的,这故事好是好,又和高邮有甚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