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爷的选择,陈二爷能有什么选择?

只是今日是个好天气,却不见陈二少有笑容,脸色始终带着点阴沉,破坏了长得一副玉面小郎君的俊脸。

只是心里想着,势必要用心寻访,有无专治中风的好大夫,请到府里来,给祖母好好调理。

都要亏得陈府三太太,使得一手驴打滚儿的放债本事!

张氏亲自端了水来,要给老太太擦脸,陈圭也就按耐住性子,只是时不时拿眼睛一扫,林氏就心虚地将头撇过一边。

他小时候,是这一辈里府里唯一的男丁,就是他父亲,看着对他要求严,为着他是唯一的血脉,也是没有动过手的。只有犯了错,“栽在”三叔公手里,那可是回回必兑现的。

反应过来后一脸尴尬,干咳了几声:“莫要生气,我浑说的。”

故而他喉结抖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陈二少这把火,烧了不止一两日。下人提了满满两桶井水,水颤巍巍往外漫。陈圭人小,但因为自他穿过来,坚持着走路,又常和王伦学骑马,身体看着单薄,其实早比以前万事不动手的少爷,好了很多。

他无颜在家乡见人,再加上确实家里也过活不下去了,只得搭了顺水船一路南下,到了高邮都没找到可以干的事情,又身无分文,饥寒落魄之下,都想跳高邮湖了。你说这人时来运转,冥冥中多少有些定数。

林氏被这不软不硬的话呛得,差点咳出嘴里含着的茶水。她吃了一肚子茶,腹饥难耐,打了金珠去寻点心。久不见这小蹄子回转,偏看着紫馨不知何时退下,提了一个大食盒子回来。还没揭开,林氏就闻到一阵酒酿元宵的香味。

老太太想到林氏眼见着是要在这事情上给个交代,事后听到的,总是要比这样亲眼所见的冲击来的小些,她也不愿在将林氏的好儿,全去抵了这些身外物。在这么些子下人面前继续落她面子,也无趣,就也生了想走的念头。

身边的人提着灯,陈圭一下就找到南面墙,整整几大排那种快顶着屋顶的柜子,被他外公家点名送给他的蜀锦塞得满满当当。陈圭将账本递给紫馨,寻了取货的梯子,就要往上爬。

但凡天下的女人,没有不爱攀比的。放到这明朝来,又属这些低下的丫鬟婆子,最爱比。比完主人比月钱,比完月钱又说衣饰。你若见着浩浩荡荡一圈夫人小姐出门,那些丫鬟们,看了别的小姐们,之后的目光就会一直停留在同等级的丫鬟身上。

陈圭口里叫着大哥,问着好,动作还是没有慢,誓要在今晚开了这库房。不是他非要撕破脸,而是拖得一日,就能叫陈培和林氏做出手脚来。他倒是不是抓着错儿不放人,非得揪出来,只一样,个人的事情个人担待,他又不是烂好人,难道要帮着这两房担起来?

走到帐房前,举起斧头就往帐房门口的那把铜锁砍去

张氏微笑颔,理家理家,理一个陈府的家若没有三分见识,那是会被理入迷局里的,而陈圭能明白先把钱货出入明细理清,张氏悬了几天的心这下稍稍放了下来,看着陈圭有点毛毛燥燥地跑出房门。

说这些,不过是要说,陈圭现在的状态,被人捧着,如烈火烹油,架在火上烤着。看着是一番花团锦簇,然陈家的基业,他到现在都没摸到门路。

三叔公一脸喜意,连神色有些恍惚的陈培都看了出来。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尝着墨的味道,却只觉得幼弟聪慧的紧。

丫鬟听见屋内有响动,在门外试着叫了声“二少爷”,听得陈圭小声的回应,才推开门进屋来。

这句家里的事情你来掌,不仅仅是托付家事,而是要将这个陈氏相托于陈圭了。陈家这种开国的爵位,如不是出了什么大罪,就算陈熊获罪下了狱,其子孙仍然是可以承爵的。

陈圭不曾想到,向来严谨的俞先生都会背后夸他。看来那次回答俞先生的问题,实在是对了他的心。他一时又想,这是什么时候,再去想这些枝尾末节,正要开口问些实际情况,哪知道陈熊又考量起他学问来。

刘三这才恍然,连连摆手:“原是陈部堂家里人,失礼了。不过府上恐是没有做主的人呢,锦衣卫要走水路带陈部堂入京。众人都去了港口,怕是有小半个时辰了……”

她正要转头对陈圭嘱咐一番,就见陈圭抬起头来,正色说了句:“祖母,孙儿准备亲去一趟淮安。”

那几人,翻身下马,摘下头上的帽子,竟然直直走进漕运总督府衙大门。

这样在总督府衙前纵马的情况极少,刘三头脑中的那双杏眼,马上就变成陈部堂整治失职兄弟时的板子,顿时人就警觉起来,恢复了清醒!

老太君上完香,还未转过身来,就沉声说道:“陈圭,你跪下。”

只是刀末及手,陈圭手里那把石灰粉已经照着周围扬去,并闭目顺势一滚,躲了这六七把不长眼的大刀。

一个领头的,顾不了水深,跳下船趟着水过来,一脸愧色小声说道:“小的们拦了,他们船上有精通航船的,没拦住。”

对于划着小盆子去收菱角的农家女孩儿,陈惜几个显然更感兴趣一些。陈圭见陈惜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赶紧拉住她,这种木盆船,非身娇体轻的少女,连站稳了都休想。更别说,不懂技巧,木盆只会在原地打转,遇着心急的人,见它老是不走,一着急,必会弄翻了木盆。陈惜倒是身娇体轻,但她性子跳脱,陈圭几乎可以预见了她下去后的结果。

他捏了捏袖里装了金裸子的,抬头叫了声“惜姐姐”。

蓑衣客听了先是觉得言之无物,偏偏细细想来,怎样都逃不出陈圭举得这个例子。心里只觉得大惊,越看不透眼前这少年,小小年纪,果真只是家学渊博的原因?他一生所见,上至王公贵族,倾朝权臣,也未见过像这少年一样的。早慧的少年才子,也见了不少,然能又聪慧又懂实事的,他实在是没见过。

那个看人下菜的跑堂不知何时靠到边上了,听闻蓑衣客人这样坏气氛,忍不住死盯了他一眼。

蓑衣京客,这才将酒端着,慢慢饮尽。

陈圭想到此处,索然无味,正想收回目光,眼睛一扫湖边的树下,一个人穿着漕夫们身上一般样式的蓑衣,偏偏静立树下,望着高邮湖呆,同正忙着抢时搬运布匹的漕夫们,形成鲜明的静闹对比。

偏偏这时候,小露珠接着说的一句话,更加让陈圭吃惊,甚至有些心惊起来。

老太君缓下一口气,眼直直望着陈圭,泪水缓缓流出,长长说道:“我儿啊。”

她的一番话,惹得仆妇都笑起来,也只有她这样的身份,说些这类话来,最有效果。果然就见老太君脸上微微的不渝,冰雪样化开,笑骂着:“你这俗妇,生生将一枝上好的明州黄折了,还说是雅人!”又转头对着身边的人吩咐,“还不去寻个瓶子来把你三太太的“雅人”给养起来。”老太君了话,就是觉得不好笑的人,都得赔笑两声,顿时整个水榭都是一片笑声,生生将咿呀的唱词都压下了。

陈圭同王伦去登高的地方,在高邮湖边不远的山上。离着陈总兵庄还有一段距离,等到他俩在镇子上又喝了两杯酒再回去,就是坐了王伦派的马车赶回去,天也将黑了。

周围的人都善意的笑起来,他们都是自来祭祀陈瑄的。陈瑄逝去多年,但是经他加固的高邮湖堤依然在起着作用。积蓄起湖水,方便行船,又避免了水患。

陈圭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意料之中。待到俞先生出门,他就跟在身后,不亲密也不疏离,让自己的身影在俞先生的视线里,又落后半步的距离。

一个陈圭,出身高门就算了,又少有才名,什么好处都给他占了。就是一个王伦,不知来历,平时在高邮镇上斗鸡遛鸟,花钱大方年少多金,哪个同龄人又不羡慕呢。

一向面团人一样的张氏,看到这样的情况,简直就是新仇加上旧恨。见陈圭上了药,她眼睛一扫陈惜,三房的动不得,只有将愤怒泄到那丫鬟身上,指着地上瑟瑟抖的身影恨声道:“还不拖下去,几棍子敲死!”

王伦关上匣子,难得一脸正经地说了句:“小陈哥,你的钱我就收下了,该占多少,自会让人算出来。”

紫馨什么也没问,只回答了一声“是”。就当场唤了一个院子里的小厮接过小玉珠手里的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