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恨得一搅汗巾,听闻这老二和一个来路不明的的王姓小子交好,那是高邮有名的浪荡子,定是学了他一腔油滑,现在益滑不溜手来。若是早知如此,林氏倒是愿意看陈家二少爷以前的冷脸来,比现在看着敦良,挑不出错儿,却又实在让人讨厌的温笑好上许多。

左右无人,陈圭让紫馨坐在帐房的石阶上,脱了那踢绣七彩鞋,褪下洁白棉布袜,紫馨的小脚掌被陈圭握在手里,晶莹温软、美不胜收。陈圭把手掌按在紫馨脚掌肿红的地方,轻轻按摩着;紫馨微微把通红的脸颊别过,随着陈圭手掌的按动,吸着冷气。

陈圭去的时候,就有厨下的王厨子家的,说是做了新样式的点心,要让大太太先尝尝鲜。陈圭听着眉头微皱,然当着他生母,何苦让这多年寡居的人下不来台,他嘴里的话也就没说。

而且,陈家的现状,能等上十年?

林氏眼中像妖孽一样,惯会哄骗人的二少陈圭,此时被老太君拉着,走于众人之前。被一团或真心或伪意的眼光簇拥着,想着或将面对的事情,觉得肩上的担子沉的很。少顷他又忍不住嘲笑自己,又想要权,又不想担着责任,果真是再找不到自己这般反复无常的小人了。

港口众人一番心思,各有不同

见得两人视线都落过来,陈圭清清嗓子,想将嘴里那股甜枣的歪腻味道冲散:“叔父的意思是要阖府先回高邮去的好。”

是的,他救不了陈熊。

不说留在原地,各有心思的众人。

陈大在前,扬起马鞭,吆喝一声“看道”,惊得行人私下散开。陈圭听得有人在小声骂娘,勉强抬起双臂,对着众人致歉道:“实在家里有急事,大家包涵个!”说完已经是没有精力去管效果了,策马奔闹市,作为一个明时勋贵这是常见的事情,出于陈圭这个,还保存的现代人思维的人,内心觉得过意不去,说声歉意,也是无可厚非

是了,哭什么,林家立族不下百年,什么样的险没遇过。不信偏偏就会栽在这坎上。

一片呜咽之声中她似乎听得陈培低声说了句什么。像是听清了,又选择了不去面对。

不要说死过一次的人不惜命,错了,“死过”一次的陈圭,比任何人都要惜命,如有人要威胁他来之不惜的重生机会,他自然要搏一搏!

陈圭回府,第一件事,悄悄洗去了手上的血迹。第二个,将还在忐忑的陈惜几个安抚好,又特意安慰了庶出的两个姑娘一阵。对林若晴点点头。将事情进行的滴水不漏,才出了院子。

红衣男输人不输势,脸被白疤胡踩着,下颌被陈圭匕顶着,而且还出血了,但仍瞪着那双鱼泡大眼,斜视嘶声吼道:“再往下一点,给我刺个透底凉儿,都别围着,就让他动手……干爹,孩儿不孝,就先行一步了!”

立在船头的穿着一身红绸衣的男子,合了他的玉骨扇,出言调笑道:“小娘子们,莫要走那么快啊?许了人家不曾?”

众人换了寻常些的衣物,正主外带服侍的丫鬟,整整用了两辆大马车。陈圭院子里,只去了一个小露珠,因为青松是家里的家生子,半大小子,也没有谁防他。

紫馨想了半晌,不单有陈惜和林若晴的,连两个庶妹妹都有礼物。只是陈圭再是大方的人,看着紫馨放在荷包里送给陈惜的金裸子,都有点肉痛。

他略微沉默半晌,突然问道:“陈公子,自恭襄公至今,府上掌着漕运多年,某今日问你个问题,这漕运一道,到底要怎样把它说的明白?”

老掌柜的声音,远比不上蓑衣客一讲典故充满引人入胜的语调,偏偏随着他讲述,连立在门口的青松都被吸引过来。后来不知如何流传了出去,被收录到高邮县志里,这下酒的古话,正式登堂入室起来。

纵观明一朝,不说解元,就是状元都无数。然弘治后,世人只知道有个江南四大才子之的唐解元了,一说唐解元,便都知道是唐寅。当时陈圭知道这瓶上的画,居然是风流才子唐伯虎画的,心里还唏嘘了老半天。

陈圭数遍府里诸人,三婶再是站在陈培那边,流言里碍着她侄女,想来不是她的主意。剩下的……陈圭想到那个在淮南倒货的大兄,感叹了一句“手段真烂”。

小露珠失笑:“才不是为着这个呢!”说着看着门外无人,才嘟嘴接到,“府里都说你看上三太太家的林姑娘,怕是要定亲了呢!”

而水榭里却因为太君一哭一喘,乱成了一团。

管家们又安排着点了许多盏灯,晃得整个园子同白昼一样,衬着水榭那边咿咿呀呀的唱词,恍然有人在梦中的感觉。陈圭眼见这青砖黑瓦,一片荣荣,却总是会难免想到若是有一天,人去楼空的寂寥。他在心里想想,不知是否是自己欺骗自己,复又丢开这念头了。

陈二少不食人间烟火,手比那姑娘还细嫩两分,又长得面冠如玉,笑得如春风拂面,姑娘的脸红的要滴下血来般。只觉得陈圭郑重给她的这十个钱,比多给她,还让她高兴。心里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又羞又恼,接了钱转身就小跑几步走了。要看不见时,又转头回来看了陈圭一眼。

俞先生顺着河道走来,风吹得他的袍子翻动。他见陈圭一行人出来,不过对三叔公问了声好。

他存了这样的念头,回答俞先生那句“学生不敢”就显得十分情真意切。

王伦这个骚包少爷独特的马蹄声,将陈圭从缅怀上辈子的青葱岁月中拉回神来。

丫鬟手上稳不住,陈惜也站不稳身子。那一盅热汤,就向陈圭泼去,陈圭第一反应是躲开,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只是拿右手去挡了一下。

陈圭低头夹菜,含糊答了一句:“小弟总觉得,刘内相这边,不妥当。”

来了明朝一遭,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陈熊分明起了要立自己的心,不积极争取才是傻子!

此处也不是可以详谈的地方,陈圭只恨不得也像王伦踢人一样给青松一脚,始终是接受过自由平等教育的人,青松和他同岁,放现在都是半大孩子,哪里又下的去脚了。

眼前这人,身上穿的是他最爱的青衣,腰上挂着的红缨穗的玉坠子,身量比同龄人要高些,又长着一张让人妒忌的脸,总的来说,里里外外都是陈家嫡系的二少爷陈圭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