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圭也向他一抱拳,笑着邀他坐下。

幸而老太君知道,不过是一笑了之,她见陈圭没有因此折了信心,只当是孙儿病了许久,功课生疏,勉励了几句就丢开了。

王伦这个面嫩的花中老手,酒国中的顶梁柱,为着这几日的应酬,也是到了见酒就想吐的地步。更别说陈圭,上辈子响当当的院系领导应酬必点他作陪的挡酒人才,搁在现在这具废材身体上,几杯水酒就能让他面色绯红,为此连小长春都笑了他几回。

老太君本有一肚子话要问林若晴,问她一路过来漕河是否顺畅,又想问她刚请的那个西席如何;前段时间三房林氏家里来了人,太君得知林家给林若晴请了一个好西席……林林总总,都想跟这小女娃儿唠嗑,见大房张氏说不到一句话,就与林若晴哭成了一团儿,老大君伸脖子在听在看,见陈圭失了魂似地怔怔站在她身旁,伤情生起,搂过陈圭,哇地一声就哭了。

紫馨见小露珠越说越远,偏偏又不好明说,提这个容易打了老鼠,却翻了玉瓶,戳在二少爷心上。

她是私巢子出身。虽说跟了王伦时是清官人,然而世间男儿,喜新厌旧方是常性。王伦连正妻都未娶的人,哪日新鲜感一过,抛开了自己,人家少年夫妻,依旧是一双两好

陈瑄的祠堂,正对着高邮湖的方向,陈瑄的塑像,眼睛望着高邮湖水,一如他治水那般,总是眉头微皱。

陈圭是不知俞先生对他的暗中评价,居然踩在了正点上。

是的,就是给二叔陈熊回信的问题。-====-

见到一身湿气的陈圭,紫馨没有说什么,小露珠先劈头骂了青松一阵。青松这个伶俐的小斯,在小露珠面前,不会还嘴,挂着一脸的傻笑,陈圭看了都替他丢人。

说完,就见陈圭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王伦叹气道:“一时忘了你是个道学先生。”一脸垂头丧气。

正德三年八月一日

陈圭吃了一嘴的尘,转头问了王伦留在原地的小厮一句:“小长春是谁?”

陈圭知道自己有些偏激了。只是想到上辈子,为了评个职称都得使出诸般见不得光的手段的自己,陈二少的太高了。

但是现在府里,主事的老爷们都不在。老太君只知道吃斋念佛,二少爷的亲娘又是个面团人,阖府都是三太太在掌持。没有谁吃饱了撑着想去嚼下舌根,所以整个府里,只有陈圭院子里的人和厨下负责饮食的察觉到了二少爷最近的异常。

陈圭想了一会儿:“倒是听俞先生讲过,要是说错了,也是自家记得不牢。”

老掌柜满意道:“二公子,你这样谨慎周全的后生,老朽活了这些年,实是没见过比你更好的了。为着老师名声,连说个酒话都不肯半点马虎。”

陈圭有点不好意思,俞先生如何会同他将这些枝微末节的小事,是他上辈子见到本说各地地名的书,提到高邮是唯一一个以“邮”命名的城市,他一时好奇,多留心了两句。穿越后之觉得记忆变得极为清晰,回想了一会儿,也就想起了当初看的原话:“说的是秦王嬴政时,在此地筑高台,置邮亭,故称高邮。又有人叫过秦邮,孟城和高沙的。”

老掌柜点头:“二公子说的是正统话,老朽今日要讲的,倒是有些志怪话本的味道了……老朽小时,曾听得一老丐讲,现在的高邮湖,原是陈州府府城,包大人曾放粮赈济灾民。一日来了个外乡的花子,讨了两条街,没人施舍半粒米,还是一个学馆门口的一个学童,从伙食中分出一个饭团给了花子。花子吃了饭团,对他言,陈州府人心不古,必遭灭顶之灾。还说学馆门前的石狮子眼睛红了,这劫也就到了。学童当作笑话将给先生听,那先生却是个有些见识的,知道风尘之中不乏奇人,报了州官知晓,还晓谕全程百姓。官府派了人日夜看守这石狮子,过了两个月都没甚异样,认定先生在信口开河,撤走了人。”

蓑衣客插嘴道:“没有责难那信口开河的夫子?”

那个看人下菜的跑堂不知何时靠到边上了,听闻蓑衣客人这样坏气氛,忍不住死盯了他一眼。

老掌柜笑道:“客人,重点不是这般。是那夫子,担心着大难,官府不管了,他安排着学生轮流守着。一日又轮到那个施舍饭团给花子的学童,他闲极了无事做,又是半大孩子,竟拿了朱砂笔将那石狮子眼珠子给涂红了!”

陈圭知道,要想故事讲的好,还得要听故事的好配合,他便当了一个称职的听众:“难道这一劫就应在了这个身上?”

老掌柜摇头:“那孩子,开了个大玩笑,高声呼叫“石狮子眼睛红了”,说的全城奔走。陈州府街北头,有个磨豆腐的老俩口,有一缸子极是神奇,缸里的水取之不少。俩人听见有人喊大劫来了,商量着躲在缸里避劫,就掀翻了缸里的水。这一缸水泼将出去,顿时洪水滔天,整个成州府一片河泽,除了那惹事的学童骑在那只石狮子上躲过一劫,无人幸免。”

青松不解:“掌柜的,这故事好是好,又和高邮有甚关联?”

老掌柜低头饮了一杯酒,陈圭觉得他神色似乎挣扎了片刻,还以为是自己错觉,就听得他抬头说道:“那学童,伏在石狮子背上,又悔又怕,然又惜命,不住高喊着往高处游,后来让他逃得升天,在湖边定居下来。再之后,这湖,就从高游湖变成了高邮湖。说起这高邮湖……”

众人都还在凝神细听老掌柜下面的话,不料他突然将手里的杯子摔在地上,跌得粉碎:“说起这高邮湖,客人,人都说“鲜衣怒马作京师语者”都是京城来的番子。老朽不知客人是何人,却也是见你乔装打扮在湖边转了几日,又不住打听陈家,莫不是要来寻陈家的不是!”

说着不管大惊的陈圭,和脸色微变的蓑衣客人,丢下一句:“老朽无妻无子,可不怕什么东厂西厂!”撑起颤巍巍得身子,自顾离去了。

陈圭隐隐听得他还念叨了一句“白瞎了这么好的酒”之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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