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燕没有回答,只接着道,后来朱雀七使几度易人,也只剩我与白霜是从一开始便为神君效力的,算来也有十年了。但就在那第十年,我因为一些原因,也开始萌生去意。

可是当看到旁人明晃晃的利刃开始向自己劈过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手足根本就不听使唤。若非有个人忽然从身后抓住自己手腕,替自己挥了几剑,恐怕自己那条命就不在了。

**缘浅薄。

若说那天他为什么能猜到白衣**子也是服丧戴孝——其实当然非止是她那一身白衣。他只是嗅到她有一**一样的孤独之气,令他立刻断定她正处于和自己一样的“不习惯”之中。他不清楚泠音**的情况,但是看到那**的琴匣,也在心里猜想,泠音**或许不再有其他人了。

这竟是个年轻**子,背囊取下,她高挑纤细的**也便显现出来,只是室内昏暗,样貌却看不太清。

是,师父自知道白师姐死讯之后,一直郁郁寡欢,所以……身体也不甚好,近年来卧病在**,**天的时候,又染了新疾,终是没熬过去。

姑娘还请节哀。单疾泉稍稍示礼。不知为何,他觉得这**子的冷意好像比起初收敛了些,倒不晓得是因为终于印证了事实,还是因为想到白霜凄惨之运,她忽有所悟。

泠音**中之事,想来也是师姐告诉你的?**子又道。

单疾泉摇头。白霜对于师**之事,从来不提,我也并无特意去问;说来也是我孤陋寡闻,是直到你十年前出现之后,我因听说你携了具不寻常的琴,才去查阅一些典籍,知晓泠音这个**派。

泠音**原本避居世外,少人知晓,不过也正因如此,**徒难寻,到师父这一辈,不过收了白师姐一个徒弟。可惜白师姐当年因为一处琴音是该偏还是不该偏,与师父起了**的争执,两人各执一词,最后连**中仅存的五十弦琴“七方”都一击而半。白师姐携了一半琴身出走,说她自去世间寻琴谱来证明自己没错。师父在气头上,也就没拦她。

这一**里尽是些烈**之人,哪里对得起“泠音”两个字的境界。君黎心中道。不过也是难怪,如果师父是这样的人,徒弟的脾气当然也差不离。如此看来,这白衣**子,倒还算好的了。

只听她续道,白师姐后来也真的寻到了琴谱,但是琴谱证明,师父才是对的。白师姐那时候多半心怀愧疚,但又不愿立刻回到师**,就给师父写了信,说要在外多游历一段时ri。师父一个人也是极为寂寞,后来便收了我,也常跟我说起有这样一个师姐,更念信给我听。印象中,起初的信里,都会提过一阵子就回来,到后来就再也不提了。现在想来,是因为师姐遇到了朱雀,就……再也不愿回来。

君黎听得也是叹了口气,心想一个人的命运,竟是如此为另一个人而改变,这究竟是命中本就注定,还是偶然发生的运转,倒真想拿白霜的八字来看看。

却不料忽听**子一声断喝道,是谁,出来!他浑身陡然一凛,惊觉自己这不由自主的一声叹气,恐怕已让自己今ri要“运转”了。

但没办法——逃总也逃不了,君黎只能老老实实现出身去。偷听一事,在江湖中妨碍甚大,不比上回在茶棚里管了这**子的闲事。他自知理亏,上前去便躬身赔礼道,前辈恕罪,姑娘恕罪,我……

怎么是你?**子已经认出他来,讶大于怒。难道你……

她想说难道你一路尾随我至此,转念想想又不太可能。单疾泉在侧,她倒也不好贸然做主,便转头去看他意思,却见他看着这道士,不知在思索什么。

君黎只道,贫道实非有心偷听,方才所闻,我定不与旁人提起只字片语,还望二位容恕。

你——是——顾君黎?单疾泉忽地道。

君黎心中一惊,抬起头来。前辈认得我?

他的确惊讶万分。不过十几年前一面之缘,他怎会知道自己带了顾姓的名字——自己躬着身低着头,他竟也认得出来?

单疾泉见自己所猜不错,也**出些欣喜之**,解释道,我与顾**有些渊源,知晓你些事。停了一下,问旁边白衣**子:姑娘也与他相识?

白衣**子道,谈不上相识,只是前些ri子在两浙路上碰巧遇过。

单疾泉一笑道,也算有缘。他是我故识,今ri之事他既是无心,就罢了吧,姑娘意下如何?

白衣**子**言又止,转念道,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请教,如今不得便了。

君黎听了忙道,不敢多扰,贫道先行告退就是。

君黎。单疾泉叫住他,便向白衣**子道,姑娘少待,我与他有几句话说。

白衣**子便点点头,稍稍退开些。

单疾泉便道,你何时来的徽州,可去过顾**了么?

君黎略有赧颜,道,我也是今ri刚到,所以……

你义父恐是想你得很,既然来了,便去看看他。

君黎不知他与顾**是何**,心道我不敢见义父的缘由,恐你也未能尽明,面上却也只能点点头,扯开话道,那个,当年……要多谢前辈几位搭救,那时不懂事,未曾道谢,反惹出事来,实在惭愧。

单疾泉也记得当年酒馆一面,便笑道,那个无妨,只是——我记得那个剑穗,你应该没有收下才是。

君黎木剑背在身后,心里想,莫非你适才便是看到这个剑穗,又看我是个道士,就猜出是我来?**答道,是,但后来机缘巧合,得了一个。

单疾泉似乎在思量些什么,随后点了点头,又道,对了,你义父寿辰在下月初一,记得ri子,莫要误了。

君黎听他仍然提起自己义父的事情,有些尴尬,便道,前辈那ri会去吗?

我自然会去,今ri倒有些局促了,到那ri你笑梦**也会回去,还有你当年见过的程左使他们,必也会到场,我们再多聊聊。想来他们若见你**这般大了,也必会高兴。

君黎踌躇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咬了咬牙道,但君黎如今戴孝,恐不适宜前去;何况毕竟是出**之人,这般场面,便还是不历为好吧!

单疾泉见他师父不在身边,又兼一身白衣,原也猜老道**是新近故去了,想他也许是孤身一人,才想起来徽州投奔义父。如今听他之言竟也并非此意,也只得叹了口气,道,我不过告知你有此一事,你去或不去,我原也管束不着。

君黎听他语声中大有怪责之意,也不好反驳,只低着头,隔一会儿听他无话,**着头皮便行乞退。

他的心情又变得极坏。原本固然是想找到些与往ri的瓜葛,但果真辗转遇了故人,竟是这般叫自己难受。说到底,便是自己对义父怀了愧疚之感,而所有的故人都仿佛在刻意放大他的这种愧疚之感,让他不得安宁。

他郁郁回到那酒馆角落坐了。修为太浅。他嘲笑自己。一个出**人,竟又开始为一些俗事挂怀,何苦。反正当年也已拍拍****走了,如今就继续做那些俗人眼里的恶人好了。

但徽州又是自己要来的,这真是……

忽听掌柜的走近来道,怎样,见到了么,是谁在里头弹琴?

他才想起方才是为了琴音过去的,忙整顿起**ng神答道,是位姑娘——呃,似乎是在这里怀念故人。

掌柜的哦了一声,道,我看道**脸**很难看,没什么事吧?

没有。君黎勉强笑应。

道**可要来点酒?九年陈的佳酿,可是本馆的招牌。

君黎摇头道,出**之人,并不饮酒。

掌柜的咦了一声,道,现如今还真有似道**这般潜心修道之人么?

君黎便笑道,道学要怎样修法,便只看自己想走哪一**。贫道自**并不沾酒,也便一直如此了。

原来如此。掌柜的说着,也并不强他,由他自坐着。

君黎便自背箱中翻出本书来看。凡碰到没生意又懒于动弹的时候,他便会将师父遗下的书找一本来读。像现在这般不那么稳定的心绪,也只能**一本早先读过学会的,温故一下了。

这一本讲的是人体之**位,与算命的营生**不是太大,但若说到道**养生之学,便用处颇多。以前住在顾**时,义父也教过自己认**之法——义父顾世忠,武功修为很是不低。顾****传剑法以认**为要,君黎**剑,那时候还是学了不少,加上他从来机敏,也称得上眼疾手快,后来行走江湖,自保也便足够了。

忽听掌柜的招呼道,客官**请。想是又来了人。君黎正抬头去看,那来人已倏忽到了他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