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想着,就站住,想起了师父临终前才终于说出的那四个字:

他自**出**修道,唯一的**人只是这个师父,也知道自己必将同师父一样四海为**终此一生,但这孤独的ri子忽然到来,他还是有**的不习惯。

那人见面前有人一脸狼狈,只轻声说了句,对不住,便松下背囊,觅席而坐。茶棚里一时却没了声音,便算先前未在意**口的人,此刻也已瞪大了眼睛。

那天是两伙人在此打架,而他们一老一少两个道士算是受了牵连,不但算命没算**,还受了误伤。君黎至今还是有点后怕,那时自己年幼无知,看见有人开始动手,还**师父箱里唯一的铁剑来想**其中被袭一方。

可是当看到旁人明晃晃的利刃开始向自己劈过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手足根本就不听使唤。若非有个人忽然从身后抓住自己手腕,替自己挥了几剑,恐怕自己那条命就不在了。

那只戴在腕上的手环就是那样被抓烂的,现在想来,那时为了一只**糙到极点、早几年就该散架了的破草环哭丧着脸对自己的恩人一副“你赔”的表情,真该被刺上“骗子”两个字发配到淮北去。

nie坏草环的人,他听人**喊他“程左使”。这一伙人均属附近一个叫“青龙教”的江湖派别,那“程左使”想来真算得上好人,还当真愿赔他点什么,寻来寻去,寻了一个剑穗。其实自己已经打算欣然接受,可惜师父还是婉言谢绝了。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个应得却未得的剑穗,后来终于在姓夏的那人处得了一个同样的,自己是**不释手,当做护身符的替代物,始终系在剑上。

君黎在酒馆里坐着等了会儿。这里是青龙教所驻的山谷附近,他原本希望着能见到一两个青龙教的人,就算不认识,也算是种与过去的联系。只可惜并没有,连旁的人都没几个,更没有算命的生意。他只好站了起来,慢慢向外走去。

但便在刚出**,他忽然听到些什么声音,怔了一怔,站住了。好像是琴声,但非常、非常远,只能隐隐约约听见些不连续之音。他求证似的回头看酒馆里的人,正见到掌柜的也抬起头来看他。目光一遇,老板也明白他心中所想。

这几天每天都能听见。掌柜解释似地说。不晓得是哪里传来的,我也在纳闷呢。

君黎就道谢地一笑,道,那么我去看看。

他就真的循着琴声去了。愈是靠近,那琴声就愈发听得完整悦耳,但这悦耳——却是种感伤之音,琤琮快慢间,是数不尽的心痛与遗憾,一层层、一轮轮地**上来,借着林木的**错回声,到最后,叫人都没有时间调整呼吸,只陷入无尽的悲切之中。

——是谁在这里弹琴?

借着树影遮蔽,君黎**心翼翼地往前行去。这一首曲子音域极宽,内中细节却又分毫不**——琴应该不是寻常的琴,那么……

他还没来得及想到“二十五弦琴”这几个字,已经看到了远远的一抹白**。

难道是她?他眉头微微一皱。她怎么也会来这里,又为什么要在此地弹琴?

琴声忽止,君黎忙往身边树后一闪身。难道她发现了我?

只听一个声音冷冷地道,你总算肯出现了。这语声,果然正是那ri在茶棚遇见的白衣**子。君黎目光微移,瞥见白衣**子不远处又出现了好几个人影。他松了口气:她想来是对那些人说话。但心随即又提起:那些个人影——又是谁?

君黎的眼力历来不错,目前所在稍稍探头已经可以看见所有人的情形。白衣**子坐在地上,身前架着二十五弦琴,而面对着的竟是一处坟茕。她方才是在对着这坟茕弹奏?这坟里的是谁?莫非是她正在戴孝的至**?

这个猜测同时已经被否定。这绝对不是新坟,坟头四周已**满了枯草。他想侧个方向,去看那墓碑上写了些什么,却担心动作太大被人发现,只好暂时作罢。

那伙人中为首的已经答话道,非是我有心不来;青龙谷离此有段距离,我在谷中,并无闻得琴音。

他们看来是青龙教的人。君黎心道。

白衣**子冷哼了一声道,十年前我不过在此地弹了一刻钟,便有人发现了我;十年后我在此弹了三ri,竟才有人出现——看来人死得久了,终究是没有人再会在意了吧。

为首之人沉默了一会儿,方缓缓道,我不否认姑娘的话;岁月既逝,有些事情,即使有心,却也难以做到了;不过如此说来,十多年前在此出现过的****孩子,真是姑娘了?

白衣**子霍然站了起来道,便是我。只可惜那ri你不在青龙谷,否则便不必等到现在,我才来问你关于她的一切了!

君黎实在忍不住,探出头去,看那墓碑上的字,隐隐约约地看到上面几个大字是“柳使白霜之墓”,边上一行**字,是“星使卓燕泣立”。他忙缩回头来,但这一瞬间他瞥到些那为首之人的脸,总觉得那个角度看来,他似有些面熟。

只听他又道,十年前我虽不在,内人却将事情告诉过我,只可惜后来遍寻不到姑娘踪迹。姑娘事隔十年仍特地来找我,是想问我什么事?

**问的事情很多,但第一件,当然是要问问,白师姐是怎么死的!

原来这个“柳使白霜”的是她的师姐,这么说便也是泠音**的人了。君黎心道。照他们刚才所说,十年前白霜就已经**,那时候这白衣姑娘应该还**,但也来问过一次,却没找到人——不过奇怪,没找到人,等几天也许便能找到,为什么要等过十年?

他这么想着,却忽然一个惊觉,想起了这为首之人来。他见过他,就是当年在那个酒馆,同“程左使”一起来的。如今十几年过去,这人年纪恐不有了五十,加上**相算不上有什么特点,一时竟是没认出来。

白霜之死——这么多年过去,姑娘原来并没有查到?那人反问。

哼,我去哪里查她的事情?这块碑既然是你立下的,这件事除了问你,还能问谁?白衣**子语声仍是十分不豫。

墓碑是他立下的……君黎在心里说。那么他就是墓碑上所写的那个……星使卓燕?但……依稀记得那时青龙教诸人称呼他时,不是姓卓,也不是称呼“星使”;青龙教既然有了“程左使”,那这些所谓“星使”、“柳使”,应当不是青龙教的称法才对吧?何况“星”与“柳”,若较起真来,皆是星宿之名,是属南方七星——南方是为朱雀,可不是对应青龙。

只见卓燕沉默了一下,忽然面**苦笑。白霜之死……姑娘可知道,白霜之死是我这一生最不愿意回想的事情。

你这老头,少要废话,叫你说便说!**子显然已经不耐。

你若要问——那一ri,只不过是她奉她主人的命来杀我,而到最后她……

说清楚些,她的主人是谁?

君黎在树后已经听得叹气。这卓燕也算是个脾气好的人了,被一个晚辈**流这般质问,竟然半点不发作,就连手下人似乎也都**待过,一个都没吭声。

但见卓燕是笑了一笑,道,有些事情,姑娘其实是知道的。白霜有很**一段时ri一直会给师**写信,她的主人是谁,姑娘也应该知晓,再要来问,倒显得刻意。

我……我为何会知晓?那时我年岁尚幼,白师姐纵是有书信过来,也只有我师父见得。

十年前你奉师父之命前来这坟前挑衅,难道她没有将那些往事告知于你?

十年前我孤身前来,何曾奉过师父之命?

白霜离开泠音**很早,你应该根本没有见过她;若不是你师父不断对你说她的事,你对她的事情,何来这般执着?十年前你在此奏琴是不错,但是以魔音**得监视你的几人不知不觉xx去,却绝不是你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可为——你想说那件事没有你师父的份,恐怕也很难;还有——你从没见过我,但我一来,你就知道我是你要找的人,除非你师父依照她的信说过我的**相,否则——

这“星使卓燕”原来并非省油的灯。君黎心道。这下竟开始针锋相对了。不过原是这姑娘未曾将来龙去脉理顺,说话间**出破绽,被人抓住,也是没办法。料想她对于白霜的死十年来早已调查清楚了,只不过要找此人印证一下。

**子被卓燕连续反问到一时哑口,犹豫了一下道,好,我承认,有些事情我是知道。但我奉师父之命,一定要你**口将发生在白师姐身上的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只因为在白师姐的信里,看得出来她对你极为信任,当你是唯一的朋友。只有从你这里听到,我才能肯定那确实是xx。

唯一的朋友么……卓燕的脸上,一时像是涌满了极多的无奈,竟满到要微微抬头望天,才能不溢出来。是x,便是因为她当我是朋友,才终于……会死!

离开数远的君黎都为这语声**一震。白衣**子没有说话,似乎在等他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