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青邪又低声道:“又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对方赶紧回拜,道:“杨大夫客气了,请随小的来。”

等到出了宫,他径直到了兵曹,却不见左苍狼。找兵曹司一问,发现她头天晚上根本就没有回来。一直到辰时初刻,左苍狼从外面进来,温砌方问:“昨夜又去了哪里?据我所知,你在晋阳并无亲人。”

杨涟亭忙接过帖子,说:“有劳。在下对拜玉教的医术一直以来也是闻名已久,杏林盛会,一定前往。”

左苍狼含糊地说:“以前见过一面,她不是姜大人家的侍女吗?怎么会在宫里?”

杨涟亭看了她一眼,起身去洗手。他一遍又一遍地清洗双手,左苍狼终于不耐烦了,站到旁边,问:“还没洗干净?要不要我替你把皮剥了啊?”

营中对她有好感的兵士不在少数,有内向的偷偷地看她,有外向的直接向她示好。左苍狼站在校场上,扫视众人,说:“今天收到几个兄弟偷偷递来的情书,说对我十分仰慕,朝思夜想,茶饭不思。”

时间长了,他的副将袁戏沉不住气了:“温帅,我们还要在这里盖房子吗?”温砌性格好,袁戏说话也没个顾忌:“不是我说啊,我们当兵多少年,就怂了多少年。还是上一战才扬眉吐气。可好不容易打了个大胜战,朝廷又不许出兵,这实在是……”

王允昭还要再说话,她却已经翻身上马,随温砌一起打马离开。

事不宜迟,达奚琴不放心别人,亲自潜到晋阳。他化名商客,买通燕王后的内侍,先见到了李王后。

大蓟城,房屋损毁严重,百姓亟需安置。温砌却将帐下几位将军召集到一起:“此战虽然大胜,然未得陛下之令,乃是我一意孤行,私自出兵。二殿下虽然未亲自参与,但是身为监军,隐瞒不报,罪责难逃。如今战事已了,我与二殿下同返晋阳待罪。大将军一职交由袁戏暂行。诸葛锦、郑褚你二人辅佐。一应兵符、帅印皆由袁将军保管,直到陛下派人接替。”

掌柜愣了一下,说:“刚才那位?哦,您是说藏歌藏公子啊,他可是大贵人,怎么会住在我们这种小店……”

沙星升立刻反应过来,知道自己上当,他怒喝:“抓住慕容炎,不要让他逃了!!”

温砌的副将袁戏,一见他笑而不饮就涨红了脸:“怎么,莫非是袁某一介粗人,不配跟二殿下喝酒?”

少年人丝毫不以为意,他眼中没有仇恨,情绪更是无波无澜:“正是。你准备一下,我要出剑了。”

慕容炎端在手里,见茶汤甘冽如琥珀。他笑了一下,说:“你啊……什么时候也学得这样婆婆妈妈起来。”

那个叫绘云的侍女跪在地上,看了看慕容炎,又看了一眼左苍狼,欲言又止。慕容炎说:“都是自己人,不用避讳。”

他握了那纸条,心头一阵狂跳——莫非,正是这佳人相约?

等到四十几个混混被绑成粽子堆在燕子巢,杨涟亭也把药丸给了冷非颜。接下来便没二人什么事了,左苍狼跟杨涟亭出了燕子巢,为免有人注意,分道而行。

这是燕王的一块心病,没有人敢触这片逆鳞。时日一长,终于也没有朝臣再提起这位皇子。昔日容华烟消云散,留下一段宫闱秘事,后来人都不再感叹。

那乐师并不惧怕,凛然道:“我死有何惧?只可怜我大燕满殿重臣无一骨节矣!秋蝉未僵,犹自高鸣。奴颜称臣作太平!”

王允昭笑笑,倒是宽慰道:“殿下自然不会薄待了三位少君,左姑娘放心。”冷非颜似笑非笑,说:“这下好了,有人近水楼台了。”

笼中空间狭小,何况她还要防着杨涟亭,躲闪不及间,被左苍狼一箭射中右臂。

左苍狼整个惊住,连谢恩都忘记了。慕容炎微笑:“不必谢恩了,我对我的人,一向不错。”

冷非颜默默地移开目光,这里每个月都在死人,哪怕是一起长大,却没有朋友。谁又能指望谁?自己若是死了,跟其他饿死、病死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第二天,左苍狼起床晨练的时候,又遇到那个男孩。他果然没有抢到馒头,左苍狼只是看了一眼就没再去管。在这里,同情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东西。男孩比大家起步晚了两年,但是“师父们”并没有打算单独教他些什么。他只能跟着大家一起上课。然后在对练的时候被其他孩子欺辱。

村长和众人在山神庙里不知道在说什么,村民们时而跪拜,时而低声祝祷。然后有人提起两只箩筐,白丫头只觉得眼前一暗,还来不及叫一声,就被倒进了山洞。

阿绯给杨涟亭喂了药,一直呆到天色擦黑,才抱着他返回姑射山。她对姑射山的守护了如指掌,一路且行且避,悄悄将杨涟亭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冷非颜一直跟到神农像下面,见二人没有惊动任何守卫,这才悄悄离开。

而这时候的晋阳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慕容渊得知杨涟亭被劫走和他被劫走前的那一番话,龙颜大怒,下令关闭晋阳城门,全城搜查。冷非颜一路避开官兵,去到慕容炎府上。

慕容炎在下棋,自己跟自己对弈,听见她过来,头也没抬,说:“来了?”

冷非颜走到他面前,单膝跪拜:“主上,属下已经将杨涟亭送到了姑射山的圣女手里。”慕容炎嗯了一声,冷非颜抬眼偷看他,许久问:“接下来,属下应该做什么?”

慕容炎说:“当年杨家血案的内情,你查到多少?”

冷非颜对左苍狼真是佩服得一塌糊涂,幸好她提醒了,自己早有准备。她说:“抓到当年纵火的凶手了,证实是闻纬书手下指使。指认杨大人私藏龙袍、使用帝王器皿的下人也已经抓住,确定是栽赃。但是当年闻纬书往来的书信已经找不到了,这么多年,想来他也已经毁掉了。”

慕容炎说:“把铁证公布出去吧。”

冷非颜说了声是,想了想,又问:“拜玉教的教主沐青邪,似乎对杨涟亭一直多有防备。要不要先将此人除去,以免误事?”

慕容炎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嘴角上扬,竟然露了一个大大的微笑,说:“非颜,如果这个世界上,什么事都用武力来解决的话,人长脑袋用来干什么呢?”

冷非颜想了想,说:“长脑袋还可以用来吃饭啊。”

慕容炎整个人几乎笑倒在棋枰上,半天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说:“沐青邪……从他查到杨涟亭的身世,决定向父王告密的时候,这个人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冷非颜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最后说:“算了,反正问了也不一定懂。”

慕容炎说:“如果阿左在,她一定能懂。我有点想她了。”

冷非颜说:“阿左这个人,看起来机灵。但主上想她的话,就不如还是让我陪着您好了。”

“哦?”慕容炎开始有些感兴趣了,问:“怎么说?”

冷非颜说:“我比她漂亮啊!”

慕容炎失笑,说:“只有没有生命的死物,才独以美丑论价值。”冷非颜膝行几步,慢慢到他面前,她的目光妖冶欲滴,慕容炎低下头,清晰地看见那如水火交错的瞳孔中央,倒映着自己。

冷非颜轻声说:“我还比她安全。”

她红唇张合,声音勾魂夺魄。慕容炎垂下目光与她对视,说:“我看不出来,女人不是越漂亮越危险吗?”

冷非颜又慢慢地靠近了他一点,鼻尖几乎相对,那一刻的她,如同花开、如同雪落,如同露珠穿过阳光,一瞬间光芒四射。她轻声说:“可你知道危险,就不危险。若你以为安全,岂不是更危险吗?”

慕容炎眸光流转,似笑非笑:“有道理。”

冷非颜说:“所以,难道不是我比阿左更合适吗?”

慕容炎微笑,说:“不过我还是觉得,女人放在地上,永远比放在榻上更安全。”冷非颜愣住,慕容炎说:“如果是下属,钱与义各取其一,恩怨分明。如果放在榻上,那就说不清了,一句话说错恨我一辈子。”

他盯着冷非颜的红唇,说:“我怕麻烦。”

冷非颜慢慢地坐直身子,慕容炎说:“最近晋阳城盘查会非常严,出入小心些。去吧。”

冷非颜起身告退,一直等到她离开了,王允昭才上来,重新换了茶盏,脸上表情很是精采:“方才冷少君离殿下那么近,老奴都不敢进来。她不会是想勾引殿下吧?”

慕容炎大笑,笑完,缓缓说:“她哪里是想勾引我,她是想提醒我,或者说……是警告?”

杨家血案的一些证据,慢慢地被散播出来。越来越多的线索表明,这确实是件冤案。

而这些证据,却如耳光,每一记都扇在燕王脸上。燕王羞怒之下,更加认定这是有人图谋不轨,责令严查杨涟亭的下落。他不能在此时承认,当年自己错杀了杨家满门,那只会让杨涟亭在囚车上的指责变成事实!

他只有将错就错,揪出背后的逆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