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啊……”

炎之圣者冷冷一笑,踏前几步,道:“交出风雷火魂吧。”

“好强的灵觉冲击!”

老人以手枕腮,透过一面居于这间密室中心的青花古镜,饶有兴致的观察着天空下的迷池——两道人影并肩而立,向水面上波澜壮阔的天地奇景不断张望,正是虚夜和炎之圣者。

青年人站直身子,朝老者恭谨一拜后,换上笑脸道:“您老人家别对自己的判断那么没信心,既然挑中我作您的弟子,虚夜当然不能辜负您的多番栽培。”

更强更猛的风在缝隙里呼啸。

而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在这深不可测的黑暗中,他们正朝着中央魔森最凶险的地方靠近。

风隐继续道:“而且,它刚死不久!之所以不惜成为异类的存在都要滞留人间,想必是它饱尝了相当的不甘和怨气!”

面对越聚越多的各种异形,风隐夷然不惧,匕首的出击准度、速度和时机均把握得无可挑剔,步法腾挪辗转间,一幅游刃有余的从容模样。小小的匕首每一次挥舞,都会收割至少一只异形的生命。他就像在表演一场舞蹈,而舞曲名就叫“逝去的生命”。

相较于炎之圣者的神速,风隐的毡毯飞行得也相当快捷,就这样一路东行,连续了一天一夜,一行人终于抵达中央森林的外围地带。由于行进路线选择的是险峻而隐秘的山道峡岭,所以期间也没有与外人发生正面接触。

炎之圣者见他表情淡淡,眉毛不由一抬,“既然你有足够的信心,那好,我就先告诉你跑酷的要领。”

尽管那天因为穆之虔等人的出场而打断了二人的谈话,虚夜却并非没做过相关的揣摩,只是没有大胆的深入而已,毕竟先天真气和灵魄力,后者是借由前者转换得以充实的,本就是一对矛盾的独立个体,若能共存,并且都达到强大的水平,就等于颠覆了修灵界的定律。

“那怎么行?”后一个声音霍然拔高,语气中透出不加掩饰的鄙夷,“这是你提出来玩的,怎能出尔反尔?”修长的食中二指夹起一枚青玉象棋,重重拍在棋盘之上,又是“啪”的一声响,“将军!”

“嗯?”回过神后,虚培元的眼睛开始聚焦,咳了两声道:“那位老人呢?”

他讶异不已,正不知所措,炎之圣者的声音及时轰进他的脑识,“别紧张,是你大福缘造成了这种现象,放松身体,闭目凝神,不要使用任何意念或力量去抵抗,很快一切就过去了!”

打心底讲,他希望虚夜成功,但是,身为炼金师的他,骨子里充满着唯利是图的因子,在看不到实质的好处之前,抱有这种心态的他不免惴惴不安。对于摸不透脾性以及苛刻难缠的炎之圣者,他并不确定这般付出能否得到想要的回报。更重要的是,他没有一个充分的理由逗留在此,对所属组织,那里没有足够的向心力使他为之奔波劳苦,况且,他不认为虚夜日后一定成就非凡,乃至给组织带来巨大的利益回馈。在玄灵大陆,天才实在太多,他就见过不少堪称翘楚中的佼佼者黯然陨落。

“天下间晓得用炉鼎来淬炼肉身这种功法的人不太多,道德宗身为其中之一,有着独特的法门,这也是为了修习宗门秘法所必须打下的根基,而修炼‘真身’,需要经受人世间最残酷的痛楚。我先问一句,你能忍受么?”

“啧啧啧,”炎之圣者连连摇头,随即一瞪眼,喝道:“不学无术!我炎某人经手的事情,没有一件毫无意义!修灵的每一步都是经过千百年来的发展锤炼,积累总结而出的高深理论。没意义,别用反叛的眼光看待炎之圣者认同的东西。”

炎之圣者的吟唱变得高亢而断续,额头居然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炎之圣者淡淡的乜了他一眼,慵懒道:“如果不找一处绝对安全的地方,我还真放不下那个心对虚夜进行治疗。风隐先生,我没说错吧?”

吩咐一声“站稳了”,炎之圣者飞身跃起,腾空到达穹顶,一手像吸盘般牢牢吸住洞顶,另一只手拽住铁链尾端,用力一扯。锁链哗啦啦的穿过挂环,摩擦出清亮的火花。

屈指一弹,一簇鲜红的火星溅落在地,登时在岩石上烧出一个小坑,他随手捡了些树枝柴草,打个了堆,在虚夜身旁升起篝火,以使虚夜不太难熬。

炎之圣者有些为难,苦笑道:“傻徒弟,哎,那就你先上吧。”微垂的眼帘下,一抹奸诈的精光稍纵即逝。

而他选择的刺击对象,竟然换成了炎之圣者。

虚夜微微一怔,已知穆之虔中计。刚才炎之圣者一番怒其不争的表态,根本不是气愤自己被小觑,也不是讥讽穆之虔无能,真正目的在于激将,激穆之虔盲目的帮他一把。

虚夜一阵疑惑,仰头望天。天还是那片天,蔚蓝而澄明,只是没了暮秋的清寒之意,洋溢着少许清妍的暖意。

穆之虔叹了口气,懒得跟他做口舌之争。

炎之圣者挥动红牙,交织成一张剑网,右手成掌,间或灵活的翻转拍击,连消带打,借以弥补空隙,防守渐渐趋于密不透风,水泼不进的境地。突然闷哼一声,胸腹鼓荡,原来不期然受了穆之虔猛然加快,齐轰而来的双拳的爆裂一击,虽然拳击没有打实,但是强烈的气劲仍旧将他瘦削的身子吹得倒飞了出去。

这便是他的成名玄术了。本叫“玄玉掌”,妖山决战后,正式更名为“象板”,堪称高等玄术中的顶尖力量。

蓦地炎之圣者手腕翻转,手形突变,手心手背挟着两股厉风,“啪啪”两声,分别在风隐左右脸颊上掴了两个大耳刮子,在细雨中很是突兀清亮,随即飘身而回。

而在这样夺人心魄的清丽所构成的绝世丽色之下,上天还赋予了她一对清澈无尽的翦水秋瞳,尤其令人心动的是内中蕴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深远,望着虚夜,就像望进了他的心里。

“先天真气对气修有实在的作用,而灵魄的饱和度则与体修呈正比。一般人觉醒灵魄越早,先天真气保留得越多,相反灵魄的饱和度越低,从而体现出前期气之修炼的速度相对较快,而后期修炼玄灵之体却步履维艰,后继乏力,甚至十几年几十年也无法突破伐气的瓶颈。从另一种意义上讲,这叫做‘天才的陨落’!”炎之圣者撇了撇嘴,喃喃道:“很讽刺的说法,不是吗?”

虚夜保持着手拿勺子的动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噗的一声轻响,蜡烛爆出一点火花,残烛已烧到了尽头,愈加昏暗的光影下,那老人的面容显得愈加诡异。他走到靠墙的旧楠木柜子旁,悉悉索索摸索了半天,捣鼓出一根只剩半截的蜡烛,左手执起,根本没用火绒火石,右手就那么随意的打了个响指,一簇鲜红的火苗便从他指尖升起,点燃灯芯后又变魔术般收了回去,然后,他取下烛台,将蜡烛根部坐了上去。

虚夜的呼吸变得急促,越来越强烈的眩晕感冲袭着大脑。他可怜兮兮的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动弹,只能巴巴的感到脱力,眼皮越来越重,尚未痊愈的身体再也不堪这般无休止的负荷,咚的一声,栽倒在地。

“切!”老头拖长声音一脸鄙夷,又灌了口酒。

虚培元发呆半晌,紧紧握住儿子的手,感受那份包含在虚弱里的坚强,起身,摸了摸虚夜脑袋,欲言又止,提步迈出房门,背影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