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舒瑾的心情十分好,他见过昙醒之。很多年之前,呦呦私奔的时候。

男人的脸上横七竖八全是疤痕,狰狞的,像虫子横着一般,找不到一块好肉。这样的面容,已经不是丑陋,可怕,或者恐惧可以形容的。

他看着她,酒后的嗓音有着微微的沙哑:“你在刺史府住了一年多,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你觉得,自己有资格拒绝么。”歌舒瑾抬手,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

瞧着小姑娘略略迷茫的神色,封九云连忙解释道:“我不是坏人,”说着,回头扫视一眼笑得花枝乱颤的同伴们,“别笑了!你们快告诉悠悠姑娘,我不是坏人。”

额头对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我喜欢很多人,很多人也喜欢我。毕竟我权势滔天,待人温柔,又英俊得如此一塌糊涂。”

短暂的寂静,虚掩的门扉“吱呀”一声被推开,“哒哒哒”的脚步声中,有个姑娘拎着一只纸鸢,小碎步走至房内。

准确地说,在她坠崖之前还是真的,可在山洞里过了一夜之后,就变成假的了。

每天早起念三十遍,午睡后念三十遍,晚上就寝之前再念三十遍。

阿狸在他怀里挣了挣,却完全被禁锢着,动也动不了,她避开他的眸光,她怕想起阿胡。

只要稍微用些把戏,就能控制三角石停住的位置。

可他偏偏一脸担忧,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可若我一直认不出,你就永远不告诉我了?”阿狸不解,难道说聪慧的人想法都这么难以理解?

心思百转,嘴角微扬:“殿下,好巧。”

“帮她?为何帮,如何帮,帮什么?”诸临镜一笑,伸出左手,微凉的指尖点在茉莉额头中央,轻轻将她推开。

他不说话,只是温柔地抚着她的背脊,静静地听她说。

他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她都知道。

她试探着轻唤了一声:“阿胡?”

话不投机,二人立刻斗作一处。

天上挂着尖尖的红弦月。

正在众人一个个目光如炬地盯着阿狸,等着从她嘴里说出他们隐隐之间期望的答案时,从哪儿冒出来一个程咬金!

若是没了这戾气,就算是她,大概也分不清了吧。

人头攒动,推杯换盏间,她看见了王嘉,拿着酒杯,脸色很不好,微微咳着。他也看到了她,眉头微皱,似乎是犹豫了几番,这才站起身,向她走过来。

静悄悄的,只有雨声。

就在这尴尬的时候,又有人叩门:“小狸,是我。我回来了。”

话音落,他便看着她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阿狸其实一点都不生气,她依偎在他怀里,仰着细白的颈子,直视着王忍窘迫的双眼,伸出小舌舔他的下巴:“呆子,夫妻之间,闺房之乐,天地人伦,有什么好道歉的,”说完,又抬手敲他的额头,“真是呆子。”

滴滴答答的,聚成了一小泊。

……

好笑极了。

他发现了,握住她的手,很不费力地就分开她的手掌:“呦呦,不要这样,你可以掐我。”

拈下她鼻尖儿上的花瓣儿,碾碎。

他看着她因为生气而微微红的脸颊,素白指尖轻轻抚过她的额头,柳眉,睫毛,鼻尖,嘴唇,最后停在光滑润玉的下巴上,慢慢摩挲,缓缓揉捏:“知道晋国的王孙公子们暗地里怎么叫楚悠么?”

王忍被她气笑,捉着她的小手向腰下摸:“你摸摸看,小家伙精神得很。一定把我贪吃的小狸儿喂得饱饱的。”

许久,他才起身,轻柔地把熟睡的女孩儿抱在怀中。

王忍自以为没人知道他当年的告密,可如今眼前这人却道出了那件事。

那人笑得微微,对那两歹人道:“就算你们照她所说做了,待她询出她想知道的,你们也还是一个死,倒不如鱼死网破地搏一次。”

如今这局势,凶险万分。

阿狸下意识地想反驳,可又觉得他说得似乎有那么点道理。她正犹豫间,便听王嘉继续道:“不是表兄不喜欢殿下,是殿下不那么喜欢表兄,至少,没有对殿下的阿胡上心。”

王嘉一身红衣,脖上白狐围脖,正拿着筷子,慢条斯理地挑着面条。

“没有人是绝对坚忍的,没有人是毫无弱点的。珍儿,你若做得好的话,便可以放出她心中的那只妖。”

和这种人周旋,阿狸觉得自己真是要少活十年。

歌舒瑾轻叹一声,打横抱起她放在一旁水边青石上,又拿了干净的毛巾围好阿狸湿漉漉的身子。他自己的衣服都湿了,肩头还流着血,可他一点都不在乎的模样,拿着干毛巾,小心翼翼地为她擦着湿透的长发。等头发都干了,他又拿起梳子,细细地,帮她打理好长发,摸上茉莉花油,结成两条发辫,再绑上七彩绳。

阿狸最近心事重重,总有不详的预感。

“小狸,你生气了?前两天我去栖霞山,正好遇到几个游手好闲者要欺负乌大家,我看不过去,便出手相助。作为回礼,他请我喝茶,谈起乐理便忘了时辰。就是这么一回事。”回到书房,刚阖上门,王忍便拉着阿狸的手解释道。

阿狸在书房中坐等王忍回来,百无聊赖间便拨拉了几下焦尾琴。

到了王忍府上,她抱着精心准备的食物,却被告知王忍昨夜并不在府上。

戏台上的舞优无论男角还是女角都带着瓷白面具,只露出双眼,面具上也没有任何花纹,灯光明暗,显得既妖妩,又诡异。

“吹花?”阿狸讶异,“怎么个吹法?”就算金殿上装腔作势,态度蛮横冷漠地对待众臣,她毕竟只是个十八岁的姑娘,闺房隐语,她还有很多不懂。

不等他说完,忽地,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