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失望之色闪过歌舒瑾的眼眸,可也就是那么一小点儿的暗色,立刻就被浓浓的笑意掩了过去。

她以前从未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过,毕竟一个是大晋国数一数二的璀璨美男子,一个是胖到没朋友的小少年。

王忍连忙向后退了两步。

良久,待龟甲完全冷却,他才提笔在一旁方纸上写下一个“善”字。

他不是需要时间去思考要不要接受她,而是在辨别那些话的含义。

她看着他抬起手,那是一只绝美的手,带着犀角扳指,莹白如玉,不似人间美色。

“啊!”

脚尖微点,少女腾身而起,二话不说便向歌舒瑾背后攻去。

“大郎君去接他的新娘了。”回答她的是一直跟在歌舒瑾身边的武侍女芽衣,背背长剑,梳着齐眉刘海,满目星光尽收眼底。

谢伦略略点头,又问:“那殿下发现昙司空的时候,他是死是活呢?”

双生子。

回忆和现实混沌在一起,庄周化蝶,是庄周还是蝴蝶?

沉寂的屋子,不见王忍。

谢翡对于她,如兄亦如父,是个极为严厉存在。小时候,谢慎看她身子羸弱,便委托了谢翡教她一些拳脚。本来是好意,只是谢翡太过认真,又极其一板一眼,只要阿狸稍微偷懒一些,他就让她站在桌子上,自己拉高裙摆,拿着竹尺抽打她的小腿。那一阵子对阿狸,可真是苦不堪言的回忆。偏偏她又不能向对楚成君或者谢慎那样撒娇卖乖,因为谢翡完全不吃那一套。和他的黑衣服一样,完全黑脸且不苟言笑。

阿狸的心中也在挣扎,她可以像六年前那样再私奔一次,只是母皇病榻前发过的毒誓,还有那最后一件任务,该怎么办……

阿狸在做这动作的时候,不看手指,只是眯着眼睛望着王忍,媚眼如丝,妖异缱绻,像只狡猾的小狸猫精。

“陛下!臣什么都没看见!”

少女转头平静地望过来,嘴角依然带着笑意。

阿狸冷笑:“就不能是歌舒刺史垂涎本王的美色,下了淫-药于我?”

也不知是不是两个人靠得太近的原因,阿狸觉得很热,额头和脖颈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然而不仅如此,身体中有欲望在叫嚣,慢慢膨胀,像是要挣脱金笼的困兽。

“原来皇叔也会有害怕的事情啊,”阿狸笑眯眯地接着道,“送的豆蔻儿花,额头上的疤痕,所唱的歌……所有皇叔觉得独一无二,无人所知的回忆,其实只要是有心人,就能打听得出来。像我一样,随意胡诌,便能轻易搅乱皇叔的心绪。这可不妙。”

歌舒瑾不知何时便站在了她身后,他抬手簪了一朵豆蔻儿在阿狸鬓间:“你和她很像。”

“夫妻两个有一个完璧就够了,要那么多完璧做什么?又不开玉器店。”

四季笙歌,六桥花柳,都比不上她的笑颜。

若是败给旁人,譬如谢翡这种世家郎君,也就罢了。为何偏偏是个市井之间雕佛像的?可笑,可笑至极。

闻言,阿狸心道不好。这飞雪海棠的秘密只有诸临镜同她两人知道,来者为谁?

王忍一惊,下意识地把阿狸拉到身后。

闻言,阿狸就知道这人根本就和王忍一伙儿的。

乌有珍一直认为,坊主在摆弄人心方面,无人能出其右。但这次,也许坊主真的要失手了吧……对于这个预期,她还隐隐兴奋。

乌有珍站在王忍身后,借着桌上铜镜看他的表情,他面沉似水,连头发丝儿都带着凉气,似乎真的生气了,就和坊主所说的一样……

他向她招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呦呦,陪皇叔下盘棋。”

回到山下庄子之后,她便大病一场,也不知是受了风寒,还是被吓到了。病好之后,已是年关。一日清晨,雪后初霁,她披衣出门,却发现门口放着一个油布纸包,里面是一对儿狼皮手套。

“小狸啊……”王忍停住脚步,“她的确不美,性子也奇怪,还总是装作很强悍的模样,”他瞧着夜色中远山上的连绵梅林,语气温柔,甚是缱绻,“但……”王忍转身,但笑不语。

乌有珍毕竟是大家,方才虽稍有失误,却在阿狸有意辅助下重新寻回了主位。

乌有珍跟在王忍身后,眸中光芒几经变换,最后归于沉寂。

她自己也忘了这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但似乎只有那样,她才觉得心安。

只是天地可鉴,自己对主上绝无男女之心啊!

“坏丫头,”王忍抬手给她一记暴栗,“都不知道你这小脑袋里天天想些什么稀奇古怪的。”

匪夷所思,奇哉怪哉。

兰蔻蹙眉:“使君会派人杀了她?”

他想接近她,却又怕吓到她,只能在她面前装作一副只会吹箫,风光霁月,不食人间烟火的知心老兄长模样。可他恨死了自己这副样子,为什么大家都以为他吃素啊,他好玄学,可他不信佛,他最爱吃的是肉啊,最想吃的是小狸猫的肉啊。

对于昙醒之的“当真”,司马妩半信半疑间,忽才看到一旁靠在墙上的阿狸:“皇姐?你怎么也在这儿,”她大步走上前,阿狸的脸色很不好,看清阿狸面容的瞬间,司马妩也是一惊,“皇姐,你哭了?”

……

阿狸摸摸头,带着转换话题的目的又道:“灿若你送来的果酱很好吃,是哪位后厨做的,可以帮我引见一下么?离开北地之后,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吃到过这种味道。”是金灯果的果酱,阿狸虽然不喜欢甜食,却唯独这一个,是她的心头好。

“人们都说那酒家女可怜,阿狸为何觉得公主可怜呢?”

在这三人之中,阿狸最没有实权,一个反贼之女,司马元怎么可能给她实权?

她怎会不知孙诩的用心,可这么多年他从未害过自己,他也是父君去后第一个给自己温暖的人。昨日还在一起相对而坐的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他的眼中是杏花春水,能融化最寒冷的坚冰。

可她还是难过,还是自卑,以至于哭了起来。

阿狸扶了扶额头,长袍掩着的脚底微晃:“为先帝营造黄金观音像一事,朝中多人反对,还请卫使君多多帮衬。”阿狸到卫澜川府上,并不是为说这事。只是此时此刻,所有想好的说辞,都忘记了。

琅琊王司马呦对大司空昙醒之十分偏爱,这在皇都根本不是秘密,别说老百姓,连朝中众臣茶余饭后都要揶揄几句司马呦是癞□□想吃天鹅肉。

此话一出,大殿上连呼吸声都静而可闻。

司马妩颜色倾城,阿狸貌丑瘸腿;司马妩多才多艺,阿狸无才无德;司马妩的父君同女帝年少结发、一路扶持、伉俪情深,阿狸的父君却是鸩杀女帝元配的罪魁祸首。

他总是这般默默地,不动声色地照顾她,让阿狸非常感动。

她有些明白了,在政治立场上,他不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却不证明他不把自己当成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