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几人离开,周蔚悦就说道:“你跟着你祖父学医,有多久?”

周蔚悦又难免再次看起了李薇竹,若是她有长辈做主,也不至于自己的婚事,这会儿也要坐在堂上,明明羞得不行,却也不能离开。周蔚悦想到自己的爹娘,虽然爹爹是扶不起来,若是给她议亲,怎的也不会到如此的地步。如此一想,便有微妙的优越之感。

等到赵韶星走后,正厅里又是沉默。

周蔚悦的容貌偏淡雅,这一身的装扮不合她的气质,却和了老夫人的洗好,随着老夫人年岁大了,便喜欢热闹的颜色。周蔚悦从昏黄的铜镜之中看着身后人的动作,“用那根老玉簪子。”周蔚悦对着丫鬟曲水说道,“不要用这根。”

“我一直想要一个女儿,可惜只有鸣儿这样一个臭小子,我见着你便觉得,若是有了女儿,一定同你一样。”

“再说,京都里有医术院。小姐喜欢行医,那就去可以招收女子的医术院进修岂不是好。”茜草说道。

“你也饿了吧。”罗夫人又对已经站起身子的李薇竹说道,“我让人给你量身,过两天衣服就做好了。”

白芨摇摇头,心里庆幸幸好自己过来了,这位沈公子虽然生得好,学问也是好的,但是他是个瘸子啊,自己小姐又已经和赵公子订了亲。脆生生说道:“我和伙计还有掌柜的都留了信,过来陪着小姐。”

李薇竹看着沈逸风,平时里也有讳疾忌医或是轻视她是女医的,不肯让她把脉,她却看得出来,沈逸风应当有什么旁的忌讳,所以不肯让她把脉。

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玉佩,那是与赵韶辰定亲的双鱼玉佩,上好的羊脂玉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她的手指摩挲着细腻的玉质,忍不住想到了自己原先脖颈带着的那块儿翠玉,上面是薇字,与竹,她难道是出生谢家,应当是唤作谢薇竹?

“那我可要尝一尝。”

李薇竹应了一声,看着赵家的门第,昨个儿经过赵家的时候,天色有些沉沉,这会儿是明亮的光下见着赵府,赵府的门第阔绰,与罗家是不相上下,门口的石狮子威风凛凛,见过了罗家的富贵,李薇竹想到了赵家是不是也是如此,她的眉心拢起,心里想着幸好先见到了罗家,若是乍一去赵家,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会不会很丢人。

李薇竹愣了愣,她喜欢穿女装,对着镜子贴花黄,带着耳环,缀着流苏簪,穿着的纱裙飘逸,她也喜欢扮作男儿,两条上扬的眉英气勃勃,走路虎虎生风,仿佛身上也少了约束,“以后都不能穿男装了?”

也就是十三岁的年纪,豆蔻一般的年华,难怪胸脯尚未隆起,罗鸣想到了这里有些面红心跳转过了头,清了清嗓子,“你生得真高。我之前以为你比我要大,没想到比我还要小。”

“我在城门口只是胡思乱想,这回我是认真想过的。”

沈逸风听到了李薇竹的话,一怔,想到了自己身后还站在许许多多的书生,还有立正书院的教长,他们都还在等着自己切磋与指点,今天下午还特地准备了辨谈,他怎能离开?“我没事。”

“恩。”李薇竹听着是周蔚悦说话,低头不去看她,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罗鸣看上去似乎不太好,加上李薇竹焦急的声音,周遭起哄的声音小了起来,

李薇竹目光也从赵韶辰的身上挪开,“罗公子当真不是有意的,他的水壶还跌落在地上。”李薇竹指了指地上的竹筒。此时剩余的水从水壶之中倾倒而出,把磨水石的地面染成了深色,“那怎么办呢?”

“这事儿据说差一点就成了,但是最后还是没成。”

李薇竹什么都看不到,越是想要集中精力去看眼前的书画,却越是听到两人的声音,“表妹是我不好,我刚刚失态了,唐突了你。”

“怎么了?”李薇竹问道,“是不是不舒服?”想要给罗鸣断脉,就听到罗鸣腹中一鸣,罗鸣白胖的脸上一红,尴尬捂住腹部说,“我先去茅厕,你随意逛逛,等会我再来找你。”

白芨被罗鸣的话就不喜,沉下了脸,“我只跟着少爷,我不要月银的,少爷救了我的命,我这一辈子就是少爷的人。”

“如果要是没有,我怎敢喊你?听说这是立正书院新出的规矩,原本不对外开放的书院,一年之中择一日对外,让全城的人都可以进书院去看看!”那个高一些的女子说到了最后,声音陡然高了起来,见着了摊位上的李薇竹等人,连忙压低了声音,“这消息当然是真的,上午的时候我哥哥悄悄和我说的,说是女子也可以入内,我才拉着你。”

“可是都有杂毛了!”白芨愤愤不平。

李薇竹的手指拂过珊瑚珠串,拂过酸枝木制成的梳妆匣,拂过书案,最后落在了刚刚白芨收拾出来的医书上,李薇竹拿起了册子,这书是在罗府上得的,是一个叫做李志庭的人做的书,这一本书是她亲手抄的,李薇竹坐在了书案前,翻看起了这一本书。

窗外

周蔚悦三言两语先打发走了赵韶星,便对着表哥说道:“表哥,你可知道刚刚见到的姑娘是谁?”

周蔚悦的笑颜如花,赵韶辰问道:“是谁?是哪家的小姐?”

“恭喜表哥,那是你订了亲的未过门的妻。”周蔚悦浅笑着,笑意却没有达到瞳眸,看着赵韶辰,想要听到他的回答。虽然前几日听到了表哥表白心声,这会儿想要知道他见过了李薇竹,这想法可会变。

赵韶辰听到了周蔚悦的话,“什么婚事?”

本是随意开口,以为周蔚悦是同自己玩笑,忽然想到了爹爹曾经说过,因为神医治好了赵韶星,便替他做主定下了婚事。因为这桩婚事,爹娘还大吵过一次,赵韶辰对尚未谋面的李薇竹就多了不喜之意,而后更是被温柔多才的表妹吸引,因为婚约要等到女子及笄,赵韶辰尽力淡化那婚约在心中的痕迹,这会儿那婚约在他的心中只是浅浅的影子,难以置信开口:“你在同我说笑?”

赵韶辰想到了刚刚见到李薇竹,抱着自家弟弟浅笑的模样,不比漳阳城里的其他闺阁女子差,也没有自己想象中怯懦的乡土气息。神色松动,爹爹还有祖母曾经坚持说过,这婚事是一定要成的,他赵家有漳阳城的地位,便是因为一诺千金四个字。如果要是李薇竹,似乎这桩婚事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周蔚悦一直在看着赵韶辰的神情。赵韶辰素爱怜香惜玉,心里有些发冷,前些日子还对自己说那些话,今个儿就露出这样的神情,“我怎会用女儿家的名誉同你说笑?”周蔚悦低低地说,笑容里有了惨淡的意味,“她是不是生得很好看?我刚刚同她说话,性子也是温和,恭喜表哥了。”

赵韶辰从周蔚悦的惨淡的笑容之中品味出了什么,“表妹……”

“我就是想恭喜表哥。”周蔚悦低头说道,抬眼的时候眼圈有些发红,“恭喜表哥。”

表妹待他也有情。

如果是前两日发现,他或许会欣喜若狂把表妹揽入到怀中,这会儿赵韶辰神色复杂,表妹的院子并不大,他的未婚妻便在这里住着,指不定窗户开上一个小缝,这会儿正看着呢,他什么也不能做。赵韶辰并不是情不能自已之人,就算是心悦表妹,也尚有自己的理智。“表妹。”

“这是表哥的喜事,我反而是哭了。”周蔚悦抬起眼,含泪带着笑,“我真是不该。”

“别这样说。”赵韶辰苦笑着说道。

周蔚悦说道,“表哥,你坐,我同你说说李姑娘吧。”

罗公子生了事,他吓得便是两股战战,被爹还有祖母已经认定了的婚事,他哪里有违抗的念头?看了一眼表妹,与她是无缘分了,倒不如听听那位李姑娘是如何的人。这样一想,也就坐在了石凳上。

“李姑娘虽然出身乡野,也是读书识字之人,自小就读医书呢。刚刚还同韶星说,要给韶星治腿,把韶星吓得够呛,还哭鼻子了。”

不懂诗词,刚刚还吓唬幼弟,赵韶辰的脸有些发黑,“她才多大,又是女子,能学得多好?”

周蔚悦看着赵韶辰发黑的脸,柔声安慰了几句,看似说着李薇竹的好处,却让赵韶辰心中勾勒出来了李薇竹此人愚蠢而自得,不能见人的医术偏偏要卖弄三分。

赵韶辰的手捏成了拳,重重锤在了石桌上。

“表哥怎么了?”

“这婚事若是能退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