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到甘阳侯府附近,元子青才陡然回神。这时候且不说眉畔醒来未,自己大清早的就这么登门,未免不妥。所以只得命马车停下,自己在车上沉吟半晌,才写下帖子交给青云去送,自己则乘着马车前往另一个地方。

“哎!”青云面上露出几分喜色,飞快的走出去了。没一会儿就端了一碗粥和两碟小菜回来。他知道元子青吃不下多少东西,都拿了来看着反而没胃口了。少准备一点,说不定都能吃掉。

元子青低头想了想,道,“那就不管他们了,若是有缘,只当是好事多磨。我听说牡丹宴后,不少闺秀下帖子请你,想来你应该与她们相处融洽?只是礼尚往来,别人请了你,你也该请她们才好。若是有不方便之处,只管同我开口。”

周映月见瞒不过,便直接道,“我不想提此事,你也别问。”

一进门她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只因雅间里并不只有元子舫一个人,还有三五个好友。而让周映月面色不霁的,则是偎在各人身边的陪酒女子。

携着眉畔的手往周府里走时,周映月十分亲热的笑道,“我和三姑娘不是头一回见面了,只是那时人多眼杂,倒是没什么来往。真是可惜。”

“回头我就同子舫说。”元子青道。

然而只是几乎。元子青很快冷静下来。他意识到眉畔觉得这件事很难说出口的缘故,应该就在于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所以他不能问,这是属于元子青的体贴。

“胡乱琢磨而已。”元子青似乎有些赧然,想要避开这个话题。眉畔却不肯放过他,“不知我是否有荣幸一观?”

眉畔便笑道,“世子应当喜欢,不如就去那里看看?”

“茶叶不拘好坏,只要自己喝着好就是了。”眉畔先说了一句,然后才低头品茶。

眉畔又对行云道,“不得无礼,这是福王府的世子殿下,莫要唐突了。”

于是行云又开始忧愁起来。因为人人都知道,赏花宴结束之后,福王妃属意的姑娘有三个,而自家姑娘并不在其中。再加上那位“姑爷”引得自家姑娘变成这个样子,却偏偏不肯正经上门提亲,让行云怎么能不多想?

随着他这一句话,元子青和眉畔眼中的沉醉都悄然褪去,屋内的气氛渐渐恢复正常。他转过身看着眉畔,“傅老夫人怕是等久了。”

说起来,这还是重生回来之后,眉畔头一次好好的看他。

……

“大哥这下总该放心了吧?”元子舫调侃的看着元子青。这还是他头一回见自家兄长这样急切,甚至等不得他过去,主动跑到他这里来。

“姑娘。”行云闻言,下意识的抓住了眉畔的手。

“什么隐情?”

所以她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冷哼一声道,“好你个关眉畔,自从你到了我们家,婶娘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却为何要害了你妹妹?”

本来等着看戏的元子舫和周映月都呆住了,直到关玉柔因为疼痛而尖叫出声,两人才终于反应过来。

周映月看着她离开,冷笑了一声,抬手叫了两个丫鬟过来,附耳叮嘱了几句话,然后那两个丫鬟便跟在关玉柔身后离开了。

元子舫被众人打趣,脸色也很不好看。之前关玉柔自己贴上来,都还可说是小姑娘自己的心思,无伤大雅,元子舫自然也不好太过失礼。可是现在关瑞修领着关玉柔过来,意义就不同了。

眉畔道,“正是。所以平日里倒没有多少事,婶子若是愿意留下,尽心教导,以后就在我们家养老也是使得的。”

她的打算自然没有瞒着关玉柔。而关玉柔呢,现在还一门心思做着王妃的梦,知道了张氏的打算,心里自然很难接受。甚至暗地里觉得母亲太过见风使舵,不肯替自己着想。

在福王府住了半个月之后,眉畔必须要离开了。她毕竟还是未婚女子,虽然大家都知道她住进福王府意味着什么,但却是不能摆在明面上说的。住得久了自然不大妥当。

进士及第,那是一甲前三名才有的说法。会试虽然要等明年春天才开始,但许多士子都会选择提前进京。一来可以趁着最后的时间专心复习,二来也是为了跟同科的士子们结交一番,最重要的是参加各种文会,将自己的名声打出去,另外还有向各家权贵投递名刺请求依附等等,不一而足。

事实上最好的选择,大抵是那些过两年如今赶考的举子,一旦考中,与仕宦之族联姻对他们也是非常重要的进身之阶,彼此都有意的话,很容易就能达成意向。而考中进士之后,多半都是外放做官。过得三年五年,十年八年,自然没人会记得她,更没人会关心她过得究竟好不好。对关家来说,也是比较好的结果。

他院子里合共一共四个人,都是对他忠心耿耿的,竟将这件事一直瞒到了现在!若非今日眉畔提起,恐怕还能一直瞒下去。若是福王和王妃见了这个情形,恐怕又要难受了。

淡青色的布料上绣的是乱石绝壁,一株苍松从绝壁之上旁逸横出,枝干遒劲,意态优美。下面还题了两句小诗,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元子舫请安出来,见她还在,立刻笑起来,“小嫂子,咱们走吧!”

这样一来,时间自然短不了,难免就要说几句话,说得多了,自然就熟悉了。

实在是因为她住进来这么久,可实际上跟元子青还一次都没有见过,也没有任何进展。这一点反不如上辈子了,那时她虽然只是偶尔才有机会跟着关玉柔过来做客,但大抵是因为机会难得,反而总能见到元子青。

眉畔便依言走过去,在太妃身前跪下,然后略略抬头,好让她看得更清楚些,但视线却不与老太妃对视,只微垂了眼睛,目光停在老太妃下颌处。

在元子青眼中心中,她没有任何不好。便有不好的地方,也是她可怜可爱之处,绝非旁人可以指责。

更让人吃惊的是这位关三姑娘,福王妃这么说,她竟然就真的敢这么答应了!

这一次张氏并未前往,只关玉柔和眉畔二人同行。上了车之后,关玉柔又开始盯着眉畔的装扮,似是想要挑出什么好东西。可惜的是,这一次眉畔打扮得比上一回还要素净,连头面也只戴了简单的一个簪子和一对耳坠。

“不必过谦。”福王妃笑着看了一眼她的打扮,“青出于蓝,倒正与你今日的打扮相宜。”

这时候元子青才发觉,眉畔身上的装扮实在太过素淡了些。虽然与她本人十分相宜,可年轻姑娘谁不喜欢鲜亮?可见她一定也有许多苦衷。

因为虽然过了那么多年,然而她内心深处始终耿耿于怀,在后来的日子里,不知多少次将这一天一遍一遍的重复描摹,以至于印象清晰到根本无需思考。

上一次……眉畔一边心头委屈,一面又觉得自己寄人篱下本来就难免吃亏,最后还是将梳子给了关玉柔。结果最后反被张氏骂了一顿,连带关玉柔也受了呵斥,对自己越发不满。

只是元子青没来,这好似乎也打了折扣。眉畔问青云,青云却只说他家世子有事,不便前来,然后就匆忙的赶回去了。

然而自这一天起,眉畔便再没有收到过来自元子青的消息,就连自己送去福王府的信,也都石沉大海。

一开始时她还有些担心,是否元子青的旧病复发,所以顾不上自己。然而几次让刘掌柜去探听消息,福王府都是一切如常。

慢慢的眉畔便有些明白了。

这不过是元子青说不出口的委婉拒绝。

然而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她却至今都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