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亲人都这么想,外人自然更甚。失去父母已经十分痛苦,还要被嫌弃带不来任何好处,又怎能称得上是更好的归宿?

陈嬷嬷似乎也有些意外,然而反应过来之后,却对着眉畔笑得更加慈和了,“是奴婢多虑了。既然姑娘早有准备,那咱们这就走吧。”

“去哪里还不知道。”眉畔说,“先看看甘阳侯府来的人怎么说吧。想必一会儿就有人来请了。”

元子舫皱了皱眉,旋即笑道,“大哥,你总不会见死不救吧?我嫂子可还在受苦,这时候救人要紧,怎可还拘泥这些礼数?”

这些都是关勉光的猜测,张氏听了之后,犹如醍醐灌顶,浑身发寒,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她一开始的打算是落水,然而如今虽然春暖花开,但毕竟还带着几分寒意,那湖水自然也是冰冷刺骨。再者说,落了水之后难免会显得十分狼狈,同时能看见的也不止元子舫一个,后续处理起来,却是太过麻烦。

她想了想,笑着道,“我也是跟着哥哥来的,不过我们是有帖子的,只是不知道关姐姐有没有呢?”

元子舫闻言只有苦笑,“你们这些看热闹的,往后让你们也遇上这么一个死缠烂打的就知道了。”又对着周映月叹气,“你不说替我想个法子,还同他们一样消遣我。”

厨娘姓崔,据说曾经服侍过一位终年茹素的夫人,所以练就了一门好手艺。不过后来那位夫人故去,主家不需要做素斋的厨娘,她便出来了。她这门手艺虽然难得,但毕竟偏门,有需要的大户人家自然会培养自己的厨娘,要找差事也不是那么容易。

至今没有对眉畔挑明,恐怕一来是摸不准眉畔外家甘阳侯府的意思,二来眉畔毕竟才从福王府出来,顾忌着那边的意思,这才不敢轻动。

周映月闻言,眼神发亮的看着他。元子舫能够得到那么多女子的喜爱,并非毫无道理的。固然因为他家世显赫,容貌俊俏,但这种舍我其谁的霸气,也不是什么人身上都能看到的。

元子舫点破她的身份,周映月面上一恼,扬眉问,“怎么?你来得,我就来不得?”她人生得极美,一颦一笑皆是风华,若是寻常人见了,怕不立刻五迷三道,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元子舫闻言惊异的看了她一眼,道,“我能否问问,姑娘这是为何?”

眉畔抬头见了,也问,“吃不下么?”

元子青脸上倒是露出几分期待之意,“是吗,你带来了?”

谁知才出了门,便碰见了前来请安的元子舫。

眉畔连连摇头,却一句话都不说。元子青不会以为真的没有事,便试探着问道,“可是崴了脚?”

想到这里她立刻就想将眉畔叫来,只是转念想到元子青就要出门,就算她来了也没用,这才罢了。

眉畔虽不知福王府对自己是如何看待的,至少没有人站出来反对过。

不过这就暂且不必让儿子知道了。

毕竟她总不好为元子青聘那些想要嫁给元子舫的姑娘,那样福王府就真的成了笑话了。

她摇了摇头,“二姐姐说的什么话?这里只有咱们姐妹两个,我就斗胆说一句,以二姐姐的品貌,得王妃娘娘看中是应有之义,倒是我,不过是个捎带的罢了。”

所以最紧要的,便是这“恰到好处”四字。既能让福王妃注意到,又不会引起其他闺秀的敌意。

这么想着,面上才总算松了几分。

眉畔坐了一会儿,起身朝站在不远处的一个丫鬟问了更衣的地方在哪里,然后便大大方方的离开了水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像这种大型的宴会,宾客们都会默认按照各自的身份定好抵达的时间。无足轻重的就先去,那些贵客自然留在后面压轴。户部左侍郎虽然也算是当朝重臣,可在权贵遍地的京城重地,却也着实算不上什么。何况今日设宴的,又是福王府。

他毕竟不是无动于衷的,自己到底不是一个人苦撑。这个认知让她欢欣雀跃,就连小女儿的羞涩矜持都顾不上了,她盯着元子青,非要他承认不可,“世子可不要告诉我,这一切只是巧合?”

被她这样看着,元子青只觉得自己浑身越绷越紧越绷越紧,仿佛眉畔只要轻轻伸手拨动,他就会像琴弦一般,铮然断裂。

“不是。”他迎着眉畔的视线,几乎是冲口而出,“不是巧合。”

眉畔便笑了。原本逼人的眉眼忽然柔和起来,仿佛春天盛开的花,一点一点舒展开来。

“我知道。”她说。

气氛霎时间粘稠起来,两人的目光胶着在一起,辗转纠缠。房间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彼此细细的呼吸声。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静止,周遭的一切都逐渐模糊淡去,只有彼此的身影愈加清晰,彻底的刻进对方眼底,再也无法抹去。

眉畔怔怔的看着元子青,两行清泪忽然顺着脸颊滑落。

元子青吓了一跳,几乎是立刻站起身,“你怎么了?”

眉畔眨了眨眼,回过神来。方才那种黏腻的气场消逝无踪,眼前是面色略带焦灼担忧的元子青,不是自己幻想中的影子,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觉得心里好欢喜,好欢喜,然而越是高兴,眼泪却流得越快,流得越多,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

元子青从没有应对过这样的场面,他有些无措的走到眉畔身边,蹲下身来,握住了她的手,轻声哄道,“别哭。”

听到他的声音,眉畔再也忍不住,“哇”的一下痛哭出声,同时不管不顾的扑进了他的怀里,几乎将毫无准备的元子青撞倒。

“不要推开我……世子,青郎……”

元子青的身体已经僵硬到了极点,他机械的停止脊背,浑身的感觉都集中在了怀里的人身上。眉畔双手抓住他的衣襟,整张脸埋在他的怀里,正好是左边胸膛的位置。

没一会儿,那一片衣裳就被她的泪水打湿了。温热的湿意透过薄薄的衣衫,直直渗入了他的心底。

“砰——砰——砰——”元子青听见自己的心脏剧烈的、快速的、毫无规律的跳动起来,让他觉得微微有些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