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芜歪着头静静看着,一时倒忘记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

“你这婆娘!”男人急忙过去,蹲下身子想把她手中的盘子拿回来,却于事无补。

第二日早课结束后,念佛堂中的僧人们基本都没有离开,辈分小的主动站到了角落里去,为一会儿外寺前来的高僧们让地方。

“哦哦,那是因为今天是初九,东市开集,附近村子里的人都会挑来自家的东西卖,有合适的也可以物易物。”净海师父解释道,手一指对面迎面走来的一拨人,“你看,像那些挑着空篮子的,都是一大早就去赶了集,如今已是卖完归家了!”

正玩儿着自己脸上的肉,抬眼就正好与对面的姬晏看个正着,笑容不由僵在了那里,尴尬地放下了手。

该怎么称呼?

看容芜一个人坐着吃的香甜,自来了就没有一句抱怨,乖巧惹人怜,杏春忍不住背过去擦了把眼泪:“姑娘可还习惯?若哪里觉得不好的,奴婢这就写信回府里,让夫人给您送来。”

“哇——”谁知容芜一跳脚,突然放声哭了出来,张开小胳膊扑进三爷的怀中,嚷嚷道,“爹爹抱抱阿芜,爹爹快把阿芜抱起来…”

惠济大师布满房间的颂经之声,已成功将那女鬼赶了出去,此时她正趴在门槛处,张着手臂使劲往里面够去。见容芜回头来,女鬼双眸腥红,直勾勾地盯住她,两行血就这么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阿芜醒了,感觉怎么样?奶娘和杏春呢,怎么也没人伺候着?”崔氏急步来到床边,摸了摸她的头,没有发热,原本通红的脸色也恢复正常了,一直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今日被叫来这里,她竟也如别人一般第一次发现自己女儿是如此优秀,心中不由酸涩不已,暗道以后一定好好将容芜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阿芜只想要大姐姐留下来吗?那你二姐姐和三姐姐可是要回去啦…”

如今三位小姐都进入了族学读书,大小姐容莹天资聪慧又沉稳用功,各项功课都是顶好的,深受先生们的赞许。二小姐容芬沉默腼腆,功课虽不出众,但勤奋守己,倒也无过。只有三小姐容菱让先生们有些头疼,她今年刚入族学,却不肯认真习字,布置的练字作业也总是完不成。

崔氏不由看向她身后,冯妈妈急忙笑着应道:“是啊三夫人,四姑娘每日都是自己吃的药,不需奴婢喂呢!就是听说三少爷病了,身子刚好些就开始坐不住,直求着要来看弟弟,奴婢劝也劝不住…”

冯妈妈眼中惊喜,自从三日前姑娘清醒过来后,好像懂事了许多,吃饭喝药都不用哄了。若要让容芜知道她心中所想,定要叹气。在经历过上辈子被捆绑于敬天台上活活烧死后,喝点苦药又算的了什么呢?

容芥正说着话,忽感身前一挤,低头看去,见是容芜肉肉的小身子不知何时靠了过来。小手时不时地探出去拨拉一下马耳朵,马儿若不耐地打个响鼻,她还会偷偷笑起来,头顶黑发毛绒绒的,晃的十分可爱。

“阿芜喜欢这马儿?待有机会了,二哥带你去骑大马!”

“嗯?”容芜把头向后仰了仰,认真看向他半晌,终是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弯起,露出了两个酒窝,点头应道,“嗯!”

容芥也笑了起来,伸手揉乱了她本就不怎么整齐的头发。

“二哥你别老闹四妹妹了,天也晚了,我们快些上山吧。”容莹抿嘴笑着道。

“得令!这就出发啊小总管!”容芥嘴里麻利地应着,手提缰绳让马儿嘶鸣着转了个圈,低下头去小声在容芜耳边小声道,“你大姐姐是不是颇有刘妈妈的唠叨劲儿?就是管家的那媳妇…”

容芜愣了下,待反应过来这话后,不由捂住嘴哧哧笑了起来,用小手拍了他的胳膊一下,以示自己可是和大姐姐一伙的!

“二哥哥,还磨蹭着什么呐…阿芜没骑过马,你别吓着她!”

“来了来了…”容芥嘿嘿一笑,翻身先下了马,又将容芜抱下来,正正式式地放在容莹跟前,长揖道,“毫发无损,还请总管大人查验。”

容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拉起容芜就往前走去。

容芜乐不可支,被容莹牵着,边走边给她讲着山上的事儿。

容慕赶紧吩咐随从们跟上,又拍了拍二弟的肩膀,让他也跟去看着。

容芥装作苦脸,叹气道:“大哥这是又要我过去讨嫌啊?”见拳头就要跟来,连忙跳出几步远,摆了摆手追了上去。

容慕摇了摇头,温声对剩下一马车门口焦急站着的妈妈道:“三姑娘既还未醒,你便背着她上山吧,莫再等了。”

“…哎,是。”这位妈妈探身进马车抱出了还在熟睡的容菱,跟在了大少爷身后一同往山上走去。

除了昌毅侯府,公子晏设坛的消息一传出,闵京不少高门中都有向佛之人前来观学,寺庙中已比平日里热闹许多。

一时间,各寺院的高僧、普通百姓、高门子弟齐聚朝恩寺。佛门不讲门第,并不会因谁的身份高而专门留房,于是住宿成了最主要的问题。

好在容芜一收到来信,便去向净海师父报了备,在西厢早早留了一处空房,倒省了不少难处。

“寺庙里房间紧张,只能委屈大姐姐和三姐姐今晚和我挤一挤了,大哥和二哥可以住在隔壁一间。”容芜一边领路,一边介绍道。

“还有空房已是意外之喜了,我和大哥本打算去跟姬晏抢床的!”容芥推开门,满意地进去逛了一圈。

听到姬晏的名字,容芜低头笑了笑,转身帮着容莹把她的所用之物搬进来。

“胡闹,你自己要去抢床便去,我何时答应要一起了?”容慕哼了一声,对着容芜和声道,“这次是沾了我们小阿芜的光了。”

“大哥你还别嫌弃,礼学监里跑来的同窗可不止咱们俩,姬晏今晚恐怕睡不舒服!哈哈哈哈…”容芥自顾自说着,越说越觉得好笑,坐在木栏上乐的不行,容慕直摇头,不再搭理他。

“阿芜,这几箱是是三婶娘嘱咐给你带来的,一会儿让仆役们放好。”

“我娘最近怎么样了?还有茂哥儿,他可好?”容芜一听有母亲和弟弟的消息,急忙凑到容慕跟前问到。

“都好,本来三婶娘也要来,不过祖母最近身体刚有起色,她走不开。”

“祖母身子也好些了?太好了…”

刚刚看容芥摸她的头就觉得手痒,此时那毛绒绒的小脑袋就在近前,更是不再犹豫,伸手揉了揉。

“这都是阿芜的功劳呢。祖母醒来后还专门问起你,让我带话道别累着自己。”

容芜是真心高兴,自投胎夜里窈娘离开后,太夫人情况一直是她的牵挂…鬼神之道她不懂,若处理的方式不当,更耽误了病情可如何是好?此时听了容慕的话,心里的一块大石总算是落了地,只盼祖母能快快好起来,窈娘也投到个好人家。

院中搬行李的动静惊醒了隔壁,余老伯举着油灯走过来看发生了何事。见到站了一院子衣着鲜亮的公子小姐,不由愣在了门口,在打算悄悄离开时被容芜叫住了。

“余老伯且慢,这几位阿芜的兄长和姐姐!”容芜说完又转过身介绍道,“这位是住在隔壁院内的余老伯,平日里对我们很是照顾。”

“老伯。”容慕首先上前有礼道,惊的他连连摆手后退。

“公子不敢不敢,老头子就是一普通农夫,何谈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