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顾怀裕从西海之上诈死归来,更名换姓改头换面,以景行之名在云城发展根基。先是利用西海上运来的云松木积累钱财,之后一步步将万汇钱庄推向虞国各大城池。在和公子肖联系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投到了公子肖手下,之后果断将一部分产业转移到了帝都望京,接受肖容敛势力的庇护,同时为肖容敛提供更多的信息来源。

顾怀裕坐在琴几之下的案几旁,一边听着琴音,一边挽住袖子,伸手用签子挑起一块沁在冰里的蜜瓜,偏过脸来的长睫微微扇动,看着琴台上男子的一双眼睛里全是宠溺的光芒。

同样的心潮涌动,同样的不知所措。

就听姬海玉妖孽一笑,五官瞬间显得艳丽逼人:“她说你担得自然就是担得,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要亲自出来见你?”

即使是阅过无数美色的司青在见到他第一面的时候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很具有迷惑性,很容易让人心动。

阿爹花出去的钱越来越多,他们这个原本还算得上殷实的家庭后来也越发贫瘠。家里卖肉的买卖都被荒废下来,阿娘只好自己顶上。她一个妇道人家,一面既要在家里浣衣做饭操持家务,一面又要在外面抛头露面做起原本该是他爹做的买卖行当,有时还要承受酗酒的阿爹要不到钱愤怒之下的拳打脚踢。他年纪小帮不上他娘太多,只能看他娘一日日地消瘦了下去。

面对着姬海玉咄咄逼人寸寸升温的目光,纵然顾怀裕此时仍旧不过是西海群岛的阶下之囚,可一旦谈到了自己所属的领域,拿到了最关键的筹码,顾怀裕就能毫不畏惧地站在谈判场上和对方以平等的姿态谈判。

“那就多谢三哥了。”顾怀裕也学着那些江湖做派,向着隗海序抱拳做了一礼,“只是若二当家有空闲,还望能与我见上一面,全了我一片仰慕之心。”

等到两人到了樊城之后,归家心切的薛嘉没等两天就定好了出发的船只,只是没想到天不从人愿,反而让他遇上了这样倒霉的事情,哪怕一路上都没露出过焦虑的薛嘉也压不住此时心里的急躁。

当铺当东西有两种当法,一种活当,以后还可以再赎回来的那种;一种死当,基本上相当于就此卖了出去。不同的当法,自然是不同的价钱。

就这么一会儿,他忽然又想起了顾怀裕。从去年中秋之后,怀裕有时也会就这么看着他发呆,明明自己就在他眼前,他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过不了一会儿就抱住自己絮絮叨叨,嘴里低声嘟哝些不让他离开的话,孩子气得很,他心里不免觉得好笑。后来若是怀裕再看着他发呆,他就这么笑着看他,戏弄他哄骗他,引着怀裕的心思转到别的上头。

虽说眼下他也有了不少可用的人手,从家里划过来几个对顾家忠心不会漏嘴的老掌柜来替他撑着摊子,手里还拿捏着几个人替他做账洗钱,可最重要最核心的事情,都是他和嘉儿来处理的。之前他不过是去陶城处理与那些接洽皮毛生意的货商的矛盾,就算他和嘉儿两人都暂时离开云城倒也没什么。可眼下嘉儿失踪,再找不到消息的话,他为了寻找嘉儿,下一步就打算带上一批淮城的海上货去朔国姚城借着生意的名头找人了。

这一战,终于快结束了。

那么,是谁处心积虑地想要弄走他,甚至杀死他?

看着笑得几乎喘不上气的顾廉芳,顾礼芳虽然神情依旧不虞,却微微松了口气,神色也略微放松了下来。

顾钟鸣叹了口气,开口道:“怀裕,你真的就非他不可吗?”

陈临清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说什么?你意思是这件事背后是我主使的吗?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伤害一家人感情的事情!”顾久德猛地几步上前,眼看着就想揪住薛嘉的衣领,“倒是你这个外姓人,休想挑拨我们顾家人之间的感情!”

晚上围着暖炉坐在软榻上看诗集的时候,薛嘉原本是不打算出去的。没想到小厮长听过来给人传话,说是顾怀远有事让他去麒华院的书房。

莫沉也不吭声,只是等顾怀裕倒完茶,拿起来微微抿了一口。

陈临清垂下头看着他,对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竟然还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没有说什么,随后越过他跨步走出了顾府。

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的顾二少爷迅速回魂,追着夫郎跑过去,眼睛里全是笑意:“那当然啦,我当然是你的,除了你,我是不会被任何人抢走的”

薛夫人这句话显然是夸在了顾老爷的点子上,顾钟鸣摸摸下巴上的胡子,呵呵一笑:“薛老弟和弟妹真是过誉了,怀裕不过是去陶城游玩,听了当地传说,顺手盘下了这个酒坊,没有他总还会有别人。他还年少,莫要多夸他,小心他得意忘形。”可看顾钟鸣的神情,哪有不乐意让人夸顾怀裕的意思?

薛嘉静默片刻,闻言笑笑,换了个话题:“你说沈大公子和欧阳公子两个人最后会有个什么结果呢?”

顾怀远一惊:“此话怎讲?”

可欧阳建呢?

顾怀裕念及前世之事,眸光闪烁:“听说你那里投奔来一个叫莫沉的江湖人。眼下我手下正缺人,想和你讨过他来,左不过是个新人,不算过分吧?”

路上,顾怀裕伸手围了围薛嘉的脖领,温声道:“别理她,我很快就让他们离开顾家。”

他们是不一样的人。

冲出去的人越来越多,要是这时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再说留在这里也不见得就一定会有生命危险。大局当前,顾怀远自然要先保全他们顾家人。

一个排的比较靠后的阁子光线昏暗,里面没有点几盏灯的样子,外面延伸出来的架台也没有人,显然人是在里面。正当外面正竞价拍合心锁的时候,阁子里进来一个身影瘦削的男人,低声对主人说道:“少爷,我们的人都安排妥当了。”

他一个人上街,身后只跟着几个随从,身边没有萧烈。

顾府后院里,刚刚在麒华院和顾怀远商讨了一番生意经验的薛嘉拿了本账本出来,围了围顾怀裕特意命人给他做出来的灰毛脖领,心里微微感到暖意,随后缓缓绕过假山,却在路上碰见了一个想不到的人。

肖小公子微笑的神情颇为从容:“方少有没有想过,要是当年,东郭将军身边的那位监军选择维护他呢?”

后来到了十六岁那一年,他义无反顾地嫁进顾家,除去最重要的他对顾怀裕动心的因素外,也是因为顾家虽是大家,但家庭架构却极其简单,内部纷争极少。最开始这一年来,纵然顾怀裕不喜欢他,可顾府却从来也没让他受什么委屈,待遇比起在薛家还要好上不少。顾老爷对他也很和气,有时候他都很羡慕顾怀裕有这样好的一个父亲,甚至希望自己的父亲是顾钟鸣多好。

肖容敛微微躬身举袖还礼:“多谢姑娘将肖某的朋友带出来。”

被这么一闹,萧炎脸上的神情没了方才的柔和,语气却依旧轻柔,森冷中还掺杂了三分病态的微笑:“小嘉儿,你要是不喜欢晚饭,我们就不吃饭,我直接吃你好不好?”

薛嘉一把推开死死搂住自己的男人凑过来亲吻自己耳垂的头颅,心下一阵又一阵地反胃恶心,最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薛嘉的眼睛有些湿润,心头感情涌动,有些克制不住,一把搂住顾怀裕的脖颈,直接吻了上去。只是浅浅地吻了一下,并没有再深入,可却寄托了他此刻所有的心情。

志趣相投的人话头上来往往刹都刹不住,整整一个上午,学子们都沉浸在这一场酣畅淋漓的谈话里,天南海北,无所不论,就连云天学院的先生也加了进来。后来顾怀裕在后院转得无聊,回来的时候也不由得加入了话题。

倚坐在大船上眉眼间风情无限的紫绸女子魅惑一笑,搂住身边美丽少年的苗条细腰,一只手从少年的胸口伸进去,随手拨弄着少年胸前的两个红点:“你管那么多干嘛?这又不归我们负责。”

此时在遥远的帝都,乾坤宫里,更深夜重,风沉露寒。